【名家谈史】李仲元:辽双州城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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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谈史】李仲元:辽双州城考
作者:李仲元
辽代双州古城
【李仲元】男,汉族,辽宁沈阳人,1933年生。中国当代著名书法家。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沈阳市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国博物馆协会理事,沈阳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沈阳诗词学会副会长,沈阳市文物研究会副会长,沈阳故宫博物院名誉院长、沈阳收藏家协会会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多年从事中国古代艺术研究,精于文物鉴定,著述甚丰。编著《沈阳故宫清绘画选辑》、《纹饰典故》、《缘斋存稿》、《王羲之书法精华》等专著多种,发表论文数十篇,涉及文物览赏、专题研究、史地考证等。
【图片来源之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63cd5be0100au26.html
一
沈阳市北七十华里处的石佛寺村,建在一片东西狭长的高坡地的中部。沈阳通往法库的公路穿村而过。北有辽河自东向西流过。这片高地的西偏北部为一突兀小山,傍河陡起,山分南北二峰,北峰较南峰高约一倍左右,标高一〇六米。在圆锥体的山顶部有一古塔,此山名称不一,地图标识和多数群众称七星山,有的记载又称尖山,部分群众径称塔山。【2】高坡向东偏南延伸,又有一段南北狭长的高台地,约高十余米,上有一古代土城遗址,虽雉堞无存而墙台尚在,规模不大而遗存完整。城址为长方形,经始规整,无砖木结构痕迹和建筑遗址,仅存城墙。据实地测量,东西城墙各三七〇米,南北城墙各一九〇米,除了五处人为破坏形成缺口之外,绝大部分高低连续,保存较好。城墙系夯土筑成,夯层约为二五厘米,层次分明,多用不包含文化遗物的生土夯成。现存墙基厚度在六米左右。最高墙段残存达四米,最低处亦在二米以上。部分墙段有后世补夯加厚的痕迹。东墙中部辟一门,宽近十五米,无结构痕迹,南侧门壁利用向外延伸的坡地修起一段弧形土墙,大部被沟壑蚀损不存,应是残存的“瓮城”。西墙接近南角处辟一门,宽十四米,自北壁向外筑起半圆形的“瓮城”。环蔽西门,在近城角处构一小门。西墙中段墙外有残存的台址,城墙开辟四米宽的小门相通,现有农村车道由此门穿过通向东门。城址四角有土台,旧垒无存。上有国民党时期修建的水泥碉堡各一座,北墙中段墙外陡坡上有一较大高台,城墙亦开四米宽小门可通台上,亦建有水泥碉堡。立于台上,辽河如带,两岸大片平原尽收眼底。南城墙中段外侧亦有台、门和碉堡,与北台相对。城内地势较平,西高东低,中部偏南有高出地面的一片台地,或为建筑遗址,有待发掘证实。东门和西南门地势略低,被雨水冲蚀,流陷为数条大沟,土墙亦有缺残。城内遗物甚少,发现少量辽金时期乳白釉、酱色釉小瓷片和明代青花瓷片,城角台垒处发现辽金时的绳纹砖和明代断砖。
城址西北约里许即为前述之七星山。立于城址西侧,可见耸立山头之古塔。塔现已颓残,据现存残余部分和暴露的塔基测定,塔为六角多层密檐式实心砖塔。现仅残存整个东南面塔基和塔身的外壁。两侧各有一小段连接部分残程存。塔檐、塔刹部分全部颓毁不存。残高约八米,塔基高二•二米,面宽四•三上为俯仰莲瓣及数层迭涩形成的须弥座,中嵌壶门及及内外伎乐人等雕砖装饰已剥落不存,遗留痕迹尚依稀可辨。塔基平面近年渐渐暴露,1982年,地宫被人撬开,地宫系凿番在塔基中部的岩石之中,亦为六角形,深八十厘米,每边宽九十厘米,四周砌砖,口盖石条。地宫中央置石函一具,两侧各立一小石碑。此塔在《东三省古迹遗闻》一书中有两处记述,虽失之过简或有小误,但证明在成书的1925年此塔尚完整屹立于山头。据当地老人证实:此塔残毁于1931年5月间。据其基本建筑形制和地宫出土碑铭知道这是一座辽代古塔。
二
塔地宫中之石函系灰色沙岩雕成长方箱形,盖作庑殿式屋顶形式,正脊和垂脊雕饰龙首,盖与体有子母口相合。通高十七厘米,长四二、宽三二厘米。函内装一铁盒,已严重锈蚀损坏。内有一银盒套装之小金盒,盒内盛“舍利子”百余颗,皆为大小不等的水晶珠、玛瑙珠和小珍珠粒。函、盒光素无纹饰,亦无镌刻文字。
维修之前的辽塔遗迹
此塔在《东三省古迹遗闻》一书中有两处记述,虽失之过简或有小误,但证明在成书的1925年此塔尚完整屹立于山头。据当地老人证实:此塔残毁于1931年5月间
七星山狐仙庙。供奉狐仙三位太爷:狐天裘、狐天海、狐天刚,他们是当地人的保家仙,家家户户都供奉狐仙。尤其是老三,狐三太爷和三太奶奶,当地人祭拜特别多。
两通石碑为黄灰色花岗岩雕制。碑首作浮雕式双龙盘缠,两碑形制相同而尺寸稍异,甲碑稍大:通高八八、碑高六二(身四二、首一九)、座高二六、碑身宽三八、首宽四七、碑身厚一三•五厘米。乙碑略小:通高八二、碑高五六(身三五、首二一)、座高二六、碑身宽三七、首宽四五、碑身厚一三•五厘米。两碑皆无碑额文字。甲碑正面及碑阴刻有铭文;乙碑正面、碑阴及两侧皆刻文字。碑文阴刻楷书,有些字模糊不清。现将碑文分别过录如下:
甲碑正面刻文:
诸法因缘生佛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当院尊宿沙门智嵩塔主首座沙门吉(?)汝(?)当院讲经沙门崇信□首办塔沈州弘妙寺讲经律业论沙门智岳僧智广僧雪白僧?英僧可严僧宣悟僧宣德僧宣章僧宣英僧宣霞僧宣爱僧峙志僧惠开僧惠才僧惠福僧行教僧行宽僧惠戒僧即文同办塔持念大德沙门宣昭僧德忍当寨尼行实尼智云尼志净尼志余潘药师女?□邑首刘下李可道韩宋宁时宋政享用培崔亮赵宋英时和尚郑用行齐向杨条王景遇齐道父宋□志柴士行讲经律沙门智信庄守?兵时李氏时氏咸雍十年七月七日中衙时□□葬讫□□
碑阴刻文:
前□州同知兼管内巡检萧口孝祖见同知事副率管内巡检耶律如守□城县主簿耶律景云时文遂刘开起立。(下均为造塔人姓氏计凡七十六位,略)
乙碑正面刻文:
时家寨净居院建塔邑首宣议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守□州□城县令边□昌裔副邑齐方维那前通引官时□行维那前高酒都监时或维那齐文谏维那齐斡维那李经行维那前通引官刘□维那同知衙都孔目官刘臻维那王维贤维那高立维那齐谅维那孙永孝杜加维那刘桂通维那时辿政维那齐希王道李景崔谅□刘宋—□刘及□齐开□崔颖齐文巳□齐开□齐维—□张宋德□道行
(碑阴和左、右侧皆有刻文,均为建塔人,刻石人姓名,从略。)
三
我们根据调查和碑文提供的材料对石佛寺古城址进行考证,认定这一古代城址应是辽代双州和双城县的故址所在。其理由如下:
1.辽塔石碑碑文证明此地为辽双州城。
碑文无记述建塔缘起、筹建经过及对山川形胜、建筑形式等惯用文字,只记建塔邑首、邑众的官职、姓名。碑文虽不能顺理成章,但时间、地点皆备。碑文明确标明此塔所在地为时家寨,而在上录两碑的题名中有双州、双城县职事官的题名出现:甲碑碑阴刻文中有“前□州同知兼管内巡检萧□孝祖、现同知事副率管内巡检耶律如、守城县主簿耶律景云”等;乙碑正面刻文中有建塔邑首“守受州□城县令边□昌裔”,说明此地是□受州□城县的。“□”是双的异体字。《字汇补》“□与双同,见《复古篇》”。【3】《契丹国志》卷二十二“州县县载记”:“节镇州三十三处”中,有“□州”,置“辽州”前。受字写法与碑铭一致,可知是以这种写法为标准的。【4】这是迄今唯一一件标明双州地域的出土物。碑文还提供了建塔的确切年代:咸雍十年七月七日。这是从时间和地点的角度明确了石佛寺古城即辽双州城址的一个具体物证。
2.从所在的地理位置看,当为双州城。
此城址南邻沈阳市(辽代沈州)九十华里;西接新民县辽滨塔村(辽代辽州)五十华里;东北连铁岭县(辽代银州)九十华里;北与东北连通法库、铁岭、开原、昌图境内辽代之棋、同、咸、韩诸州故地。以此城址为双州,与辽代邻近诸州的分布、接壤关系是吻合的,所居方位适中,四至道里合宜。离此位置,在这一辽代诸州分布区内求他址则不可寻。
辽时双州之军事统辖关系属东北路中的北女直兵马司。据《辽史》卷四六《百官志二》“北面边防官”“东北路诸司”中有“北女直兵马司。在东京辽州置。”史载:双州兵事属北女直兵马司,同属的州还有辽州(即司之所在)、银州、同州、咸州、祺州、肃州、韩州等。双州不仅与设司的辽州相毗邻,而且与银、咸、同、祺诸州共同组成一个军事分区,其接壤相连是无疑的。辽末金兵侵夺东京道时,通、祺、双、辽四州八百余户,于天庆八年六月丁卯一齐向金军投降。他们能够同日采取一致行动,只有州界相连相近才有可能。【5】石佛寺古城正居于上述辽代各州的排列相连的位置上,这种位置关系是认定城址为双州城的有力证明。
3.从后世州县城堡建置的地理关系看,亦当为双州城。
金代将辽双州降为双城县,归属沈州。《金史》卷二四《地理志上》“东京路”载:“沈州,昭德军,……县五:乐郊(辽太祖俘三河之民建三河县于此,后改,更今名,有浑河。)、章义(辽旧广州,皇统三年降为县来属,有辽河、东梁河、辽河大口)、辽滨(辽旧辽州东平军,辽太宗改为始平军,皇统三年废为县,有辽河)、挹娄(辽旧兴州兴中军常安县,辽尝置定理府刺史于此。本挹娄故地,大定二十九年章宗更名。有范河、清河。国名叩隈必剌。)、双城(辽双州保安军也。皇统三年降为县,章宗时废。)。“金代是将辽时与沈州接壤的辽、双、广等州俱降为县而归属之。金时沈州南有浑河,乐郊居东,章义居西南,辽滨居西北,双城居正北,挹娄居东北,五县相接,环围沈州。而现今石佛寺古城西接辽滨古城,东边挹娄(现称懿路)古城,正是这围环中的一个环节,合于金代变化后的建置关系。
明代在辽东建卫所,设边堡,以备元良哈及女真患。据《辽东志》卷三《兵食志》记载:沈阳中卫城以北地区城堡设置情形是:“沈阳城堡墩挛操守”,下统“静远”、“平虏”、“上榆林“等堡和大小墩台四十六座。其北又有“蒲河城堡墩空操守”,下统“十方寺堡”和大小墩台二十二座。从《沈阳中卫山川地理之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十方寺堡是建在山巅有塔的山地之上,所居位置正是现在石佛寺村的位置,可知现在的石佛寺明代称为十方寺,石佛寺为十方寺的音转。明时是沈阳北部地区一个重要军事据点,曾有石垒炮台,如今遗迹尚存。【6】古城址四面、四角八个大小土台和城墙开辟的小门,很可能就是明代所施。而且十方寺堡东北连接的“懿路招城堡墩空操守”范围的“懿路城”,正是金时的挹娄县。十方寺堡与沈阳中卫城、懿路城的位置关系,同金代双城县与沈州川、挹娄县的位置关系正合。可知十方寺堡是在金代双城县址建立的。
因此,无论是以金代双城县与辽滨、挹娄二县及沈州的位置关系比定,还是以明代十方寺堡与懿路、沈阳中卫城的位置关系比定,都可证明石佛寺古城址就是辽代双州、双城县故城址。
4.从砖塔建筑地点分析,当为双州城。
七星山上之辽塔为双州双城县时家寨净居院之舍利塔。寺院、宝塔在当时是州县境内的重要佛教建筑,是香火旺盛、信徒顶礼的名胜所在,自应建于州城之内或近州之处,不大可能建于远离州城的偏僻之地。双州州城稍嫌狭小。而西山高耸,正是建寺建塔的大好处所。而况时家寨是近傍州城的大聚落,净居院建于寨边的山坡之上,舍利塔则建在院后山顶之上,它临河而起,近倚州城,立宝塔下俯瞰州城历历;处城西门仰观塔影巍巍,形势壮观,风景优美,寺塔与州城组成不可分割的整体。这一地点的选择和布局安排,正是寺塔建筑设计者的匠心和高明之处。以这种布局分析,近塔的古城址就是辽代双州城故址。
辽代双州虽为节镇州,但实为小州,仅统有一县。按一般有县附郭的惯例,双城县应与州治同居一城而不必分建。出土砖塔碑文中,州同知、县令等州县主管官员俱在题名之中,而且县令为建塔邑首。从这种州县官员共同参加临州的一项宗教活动的作法看,说明双州州治与双城县是同居一城的。而且金代降双州为双城县,实是取消了辽的州级建置而保留其县级建置,连名称亦沿用辽之旧称,也说明辽代双州与双城县同在一城的事实。
5.石佛寺古城为辽双州之考定纠正了旧说之误。
后世研究者对辽双州位置的推定,历来是以《武经总要》的记载为主要依据。后世地志著作亦沿其旧说,或记方位里程,或径指某古城为其址。1975年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六册之辽双州位置的确定,亦是按上述数说推测比定的。然而若踌以上述旧说求之,却很难寻得。不但所记四至道里不能相合:南距沈州七十里,则不可能东距铁岭六十里,也不可能西距辽滨七十里。而且稍改其方位,求得道里相符的地点,则并无城址存在。而铁岭、法库县境内虽有几个旧名古城子的村落,却又与记载道里甚远,定为辽双州显然不合。而石佛寺古城处铁岭之西南,辽滨之东,沈阳之北,方位相合。虽与记载道里稍异,远于铁岭三十里,近于辽滨二十里,距沈阳里程亦远二十里,但其大致里程是接近的。只有定它为辽双州才有最充分的理由。况且《武经总要》一书,素有定评,它在记述东北地形势方面有严重的缺点,“诸番形势皆出传闻,所言道里山川以今考之亦多刺谬”,【7】进行历史地理考证时,只能与“史志基相参”而已。它对辽双州的记载之误便是一个例子。这次辽塔若碑文的发现和石佛寺古城址的调查考定,明确解决了辽双州城够故址所在地的问题。
【另有一说】沈北新区石佛寺朝鲜族锡伯族乡,辽代名为时家寨,明代为辽东边墙的边墙,十方寺堡。清代相传石佛有十尊石佛,每天晚上压百姓种的庄稼,后发展到上平房顶上压平房,引起百姓的不满,便开始捉拿,抓住一尊,其余九尊跑掉,百姓将这尊佛头砸掉,推入沟中(现在尚存),因而改名为石佛寺。大家注意图中石佛的头部。
注释:
【1】由刘伟同志等前往清理。
【2】《东三省古迹遗闻》(续篇)称尖山。
【3】《康熙字典》“□”字条。
【4】清乾隆癸丑承恩堂刊刻本。
【5】《辽史》卷二八《天祚皇帝二》。
【6】《东三省古迹遗闻》“架炮台”条。
【7】《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九,“武经总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