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大清早降落Santorini机场，旅途顺畅。预先安排了出租车，司机不通英语。从他口中得知岛上才一万多原住民后，车厢寂静。独自欣赏沿途风景，只见疏落小屋，贫瘠红土，未见如名信片一样的'蓝天碧海白屋'图。车子开住Perissa小区，笔者酒店所在。小旅馆简单朴素，两层高，青窗白墙。前墙挂绿藤红杏，后院种红石榴树。正要上前敲门，一位日籍妇人来迎，名Hiroko，店主之妻。时间太早，房间还没准备；安置行李后，便听她喋喋不休（经过日前的恶经历，耐性磨灭）。她缓慢的介绍海岛全图，活动照片。笔者自恃旅游阅历丰富（屈指一算已游历三十多国），又做过资料搜集，不想看图只想进房休息，便长话短说。老板娘细心询问笔者行程计划。计划，自然是往那名信片美景处疯狂拍照。就说最想去Oia伊亚（O不发音）小镇。她即介绍火山岛一日游：先乘大巴往码头集合，坐木船到附近火山岛，登高上山；下山往附近火山温水池游泳，再乘船到Oia镇上自由活动，至晚上八时许乘大巴回Perissa，估计回到酒店约十时许，收费才二十欧罗，行程充实…'慢，才二十欧罗？''是呀。' Hiroko平淡回应。'我就去这个！'撇开日前的惨痛经历，若果这火山一日游当真物有所值，之前不必要的损失总算赚回来；顿觉精神不少。有了耐性，就让她老人家说故事。老板娘家乡在东京附近，儿孙都在老家。多年前一次远游，在渡轮偶遇酒店老板，便在希腊住了下来。后来当了老板娘，每年回乡探亲一次。玩过年龄竞猜，礼貌地讶异对方驻颜有术；见时间尚早，到附近海滩透透气。Perissa区的沙滩是黑沙，沙粗。海水清冷，未至清澈见底。沙滩椅连草伞延绵甚广，附号码对应餐厅，起码二十多家。另一边街道有多家租车所，车子都是气缸100CC左右的沙滩越野四驱，三十欧罗一天；怕晒伤有连蓬盖的，五十欧罗。 附带一提，Santorini都是度假村，分散海岛四角，要全部探访，自驾游最方便，其次是大巴。只是烈日下暴晒等车不是开玩笑，暗自决定明天租车环岛游。经过旅舍办了火山一日游旅票，回酒店小歇。老板娘送上毛巾饮料，说上山下水有用，并提醒笔者把凉鞋换掉，说山路不好走；又问旅票多少钱，怕笔者被坑，很窝心。此时Hiroko已换上围裙，忙着为来宾准备早点。一般酒店早点都是自助，Hiroko坚持亲力亲为。笔者识趣的夸奖她自制的奶酪，淡白松软，像一团雪糕，配果酱蜜糖，清新可口。精神抖擞出发。

大巴沿着陡斜的之字路往下驶，两旁悬崖削壁，远望碧海蓝天。不久置身Thira码头。阳光太猛，几百人挤在码头月台下遮阴。团队以语言划分，看运气，有导游会西班牙语，法语，德语；当然英语团友最众。一轮挤拥，终于登上木船。环顾四周团友，发现自己的确来晚了希腊几年。人们大多二十来岁，几乎都来自英美；不少俊男美女，连群结队，只笔者落单。后来发现这众人当中，竟有许多双胞胎三胞胎，多达五六对！是纯属巧合还是英格兰多双生，就不得而知。一路风平浪静，离远可见火山岛；近看寸草不生，一路飞沙走石。每日上千游客登陆来回走动，沙尘滚滚。登高需要体力，沙石路不好走，不推荐平日疏于运动，上年纪的远东女性。记得看着一家印度籍几口子，脚步沉重，异常吃力；暗自庆幸独行。笔者轻装，用手机拍照免除负累，到山顶时也得汗流浃背。幸好带上老板娘的救命水和毛巾，暗自祝福她老人家长命百岁。岛自火山爆发有三千六百多年历史，整个Santorini海岛的诞生就从这火山开始。属睡火山。地质学家仍在检测下次爆发之时，虽然机会率极微。导游补充：你们游客走了好，这爆发机率只对我们导游重要，我们天天都来！不过那是明天的事了。多看得开。一轮拍照后下山，立足不稳，沙石纷飞。温水池让众人好好冷却。比坚尼让年轻男女展示好身段，一时眼福不浅，惜英国人下盘略胖。笔者没有嬉水，一反常态的寻求网络智慧；搜寻'独自旅游分享/好处/经历'等（只搜海外网）。看到许多女性旅者的撰文；什么解放女性游记，重拾女性自信等自我感觉良好的文章。感觉毫无价值，因为自己不需安慰，不求振奋人心的话，只寻求有见地和实在的指引。搜着搜着，找到一系列老掉牙的要点，姑且罗列给各位过目：
其一，你可以随时随地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附和配合；
其二，你可以利用独处时间，反思自己过去种种，重新认识自己；
其三，你可以结识新朋友，透过别人对你的看法，重新了解自己等等。
后两点看来值得细味。脑海思索着：虽然这次旅程没有遇到，但事实有不少旅者单身旅行，而且收获丰富。自我调整中，一英籍女子在水中不慎划破脚趾，进来船舱让船夫包裹伤口；女子笑着大声的告诉朋友，被同行的取笑，说要裹着脚趾行结婚式，原来即将嫁人了。一阵英式幽默，让笔者回味大学时光，会心微笑起来。光阴似箭。下午时间，船终于停泊Oia码头，是时候上岸。码头对着一面削壁，顶上方是Oia镇。之字路窄而陡斜，要一口气徒步爬上，绝不容易。若果不乘坐驴子，就要承受驴子沿途大量便溺恶臭；贴着悬崖走避驴子，非常难过。为节省开支选择后者。经一番折腾，大汗淋漓的抬头一看，终于豁然开朗；看到梦寐以求的名信片风景：蓝天碧海白屋。石地灰白油亮，白屋白风车白店面，白教堂蓝屋顶，美丽不可方物。为什么白？许多说法。有反光说，盛水说，美观说，和笔者较喜欢的'消极抵抗'说：当年奥图曼帝国统治期间禁止希腊国旗，希腊国旗呈白，人民便将屋子涂白无声抗议。实际上，七零年代以前，希腊各岛房屋都自由上色，后来军政府实施法例，岛屿房屋必须上白；至今议会仍为上色而争论。回到Oia大街。到处美景，不忙拍照，先进饰品店透透冷气，擦擦汗。看店的说以往有蓝海豚在小镇沿岸出没，居民以海豚为吉兆，订为法定标致，设于广场地面中央。镇上店铺多做首饰，纪念品，餐饮，酒吧生意；八月是旺季，店家自然忙个不亦乐乎。办过手信，开始日落西山。Oia日落海景世界闻名，笔者把握机会，留下一生人一次（希望多次）的回忆。美景，要抛开烦恼，让眼去看，用心去体会。万里无云，夕阳无限，金光闪闪，轮廓清晰可见，如童话般的黄金蛋。一道长长金光打在地中海水上，没有陆地，只有一线海，映照岸上身前那座老风车，万物瞬间金黄。良久回神，环看四周，日落景点仍站满游客，手持相机，静默无声的享受那大自然瑰丽。自问游历多年超过三十多国，Oia小镇光日落这一点，美丽排名绝对高举三甲。餐厅多半露天式开放，烛光点点。呷口清水，定眼看着削壁下海上几艘大游轮，感受微风吹送，享受那地中海鲷鱼的新鲜肥美。街上游客们愉快的走着，笑着。此刻，风景是美，可惜面前仍是空凳，仍然孓然一身。斜阳映在身上，不忍看自己一个倒影。旅游至今还没有结交到朋友，有点戚然。入夜，导游早消失无踪，团友为找寻大巴集合和奔走。记住上次教训，这次跟着众人，再三提问多位大巴司机，终得望归家。这次旅程物有所值。回到Perissa，不想回旅馆，就到隔壁酒吧喝酒。觉得希腊酒吧文化都被英美感染，英美装璜，英美摇滚音乐；本地民谣难以听见。回到旅馆，老板静坐大厅亲自接待夜归客，银胡须红皮肤，是个地道希腊人。他殷勤送笔者到客房，各种介绍，非常友善。为时已晚，精神疲倦，客套话毕，反过来送走老板。洗澡休息，迎接明天的自驾游。

翌日早上，烈日当空。摆出小乌龙，不断跟租车所要车，走了多家，都连说'没有，早就没有'等话。奇怪，那些店前明明都摆着大量四驱车，难怪客人全予订好？走着，找家远的问，还说没有。便说：你明明这里都是车呀！店员回话：这些不是'车'，是AV（四驱车）！我晕，希腊人真有你的。笔者容易晒黑，怕伤，挑一辆有蓬盖的。出示国际牌，付钱，然后有位年轻人教你如何开AV。他当然不太会教，因为这台车不好开，是那种停下来不久会死火那种（他原本还说不给满油，要笔者自己找地方加油，当然立即抗议）；没错，太刺激了。想起当年拍摄抗日战争片（想起就恶）阿贵开的那部二战吉普，还更TM离谱，阿贵还要一边演戏一边配合镜头一边开车呢！这台高尔夫小死火算什么？安全起见，问小伙子（当然对方以为笔者才是小伙）要是车子在外坏了怎么应急，他说不要想的这么负面好吗？心想这是以防万一呀，你这台车太靠谱了！但同时又想起昨天网络智慧，'透过别人了解自己'，也许自己真太负面了。甩甩头试车去，发现要车子原地发动，退后，停止再发动都存在问题；但网络智慧告诉自己，冲出马路吧，别负面了！果然冲了。当然，冲得再快，极速才四五十公里。左手手机导航，右手打车盘，小背心黑眼镜，烈日下追风。很快冲到西南Vlichada小港口。疏落小食肆，小农地…糟，车卡在破导航所谓的小路上，就是农地，何来有路？车子不能退后。死火，再死火，再三死火。嘘…冷静。找个地方倒车，熟习车子性能。总算初步习惯，继续开，换个方向，往Perissa北边驶去。Kamari同属旅游村，黑沙滩，沙粗。观赏拍照完毕，回去取车。不知是否阳光太猛还是那机件太扯，随身Wifi过热，又档机了。只好尴尬的问附近租车所借网络，搜出下一个目的地点。店员友善，好奇问笔者租的那台车要多少租金，如实回答，继续上路。如是者停一两个景点，来到Thera小镇。镇上有购物步行街，教堂，餐厅酒吧，够热闹。喝着有点相似台湾珍珠奶茶的'透明珍珠水果冰'，吃过gyro，又继续上路。这台破车，开了两小时，基本熟习运作。停车不死火，必须踩住刹车同时不断踩油门；发动车子要先空踩油门九下，才扭发动；后退没办法，真的坏，看运气。一路走来都有行家问笔者车子租金多少，便反问五十贵了吗？对方都不置可否。到下午四点多，来到当日最后一站Imerovigli。高地，属原居民小村，设寺院。远处也有酒店，居高临下，有股远离浮华的美。走过所有景点，去空地取车。车子如意料中不能后退。拉开手摯，下车把车子往后推，此时有位游客仗义来帮，心中一暖。他问发生什么事，然后指指地上。一看，WK，一条铁链就在车子刚停泊空地上。车子脱链，彻底坏了。他友好的建议到附近租车所求助。谢过好心人，赶忙往租车所走去。心中赌气，已经要回家了，怎么到最后一站才坏呢？想起之前遭遇，当地人态度很坏，这次有脸色看，真霉气！一万个不情愿请租车所店员帮忙。怎料，奇迹出现。对方不单非常有礼，立即陪同看个究竟，还立马打电话告诉那家出租所派人来接，然后请笔者回他的店里坐！其他店员都从店内走出露台，摘下墨镜一起聊天。几个男人，聊着笑着，消磨了一个小时（等那应急的很久）。先跳过谈话内容。就从坏车，赌气，遇上好心人，等待，聊天，认识到当地人的生活点滴；笔者终于真正和当地人有了真实交流，沉闷一扫而空。这转折，改变了自己对事情的看法：
其一，有时候，坏事时会发生，但好事也会接续而来，有时好事甚至要待坏事发生了才会出现，懂得珍惜。这些未知，难以预料。亦即是说，人，是可以选择随遇而安的。
其二，坏事既然发生，已经发生的事，难以改变。不要拘泥过去的不幸而赌气，尽快收拾情绪，面对往后的挑战。
过去，听过上面的话不知多少次。从来都嗤之以鼻，认为毫无价值。如今事件证明，不是的，可以换个角度想，会轻松一点，宽容一点。若果昨天没有搜寻网络智慧rediscovery重新自我发现，也许就不懂得这样思考。而追溯本源，还不是因为独自出外旅游？如今重新认识自我，不用良辰美景，心中也自豁然开朗。回想起来，自己的怕事，怕出错，规范自己（当然和传媒舆论压力有关），太执着纪律和处分（追索到儿时求学过程），太在乎别人的想法和评论（尤其现代人的无情批评），真正放开怀抱的时间太少。压抑，变成抑郁，影响自己和身边的人。此刻收获良多，瞬间变成另一人，主动和当地人沟通接触，逗得对方发笑，自己笑容也多了。纵使旅途依然偶有波折，往后不再冗述，不重要了。圣托里尼之旅，就在旅馆夫妇盛情挥手欢送下，画上完美句号。临行时，酒店老板问下一站往那里去，回答Mykonos米基诺。老板圆着眼睛警戒：噢，那是一个疯狂的地方！究竟有多疯狂？下回分解。

第三节完，欢迎留言。

呀！对了，那租车所的对话：
店员有对胞兄弟，Albania籍，属东欧邻国。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雅典人，为谋生而搬到旅游岛暂住。为了申请当地希腊护照，花了将近二十年，无数次桌底交易，仍拿不到希腊公民身份，很无助。他们抱怨希腊政府贪污腐败，现政府无力助雅典脱离经济低谷，令许多雅典人，包括这两兄弟在内，于旅游旺季结束后，难以回雅典生活，因为毫无工作机会。笔者说不出'会好的'空谈，也不勉强往下接。他们讶异笔者看似二十多，实际比他们满脸胡须的大一截。他们喜欢中国功夫，李小龙，叶问。哥哥还能用纯正粤语说出'叶问'二字。他们也看当地电影，但大多不好看。有问笔者如何看李小龙逝世之'谜'，便如实回答，操劳/药物/电疗说（不禁联想到米高积逊）。他们问笔者下一站去哪里，答Mykonos，只见他兄弟俩吃笑，问为什么。他们说，Mykonos是同性恋天堂，明天正好有艘载着三千同性恋的游轮停泊该岛，那三千人将要庆祝同性恋节日派对！你好自为之！未及反应，他们即笑着教笔者一句希腊语：Tiho Tiho，意即背靠紧贴着墙壁行走，以防后门大开…话毕大笑。笔者对同性恋与异性恋持相同态度，一视同仁，这是文明人应份。对于香港特区至今仍未推行同性歧视条例，和同性婚姻合法化，均感深切遗憾。不管怎样，兄弟俩的笑话，还是照单全收，他们满意地笑了。他们问笔者的工作，问你有名吗等问题。答道以前唱歌，发过片，后来演电视，拍过电影，但全部都是烂片。名气还可以吧，至少赚过钱。问日后的路，便说大概不演戏了，会转投网络媒体，自设频道，改而从事幕后制作。问为什么不演戏，回答说太压抑了，赚钱却输了生活，已经十几年了，够了。总结，虽然他们有满腔怨气，但不迁怒于人，生活艰苦，却只做自己要做的事。这样，在笔者而言，作为一个人，足矣。两个月后，他们会留在岛上做水电维修。希望他们兄弟俩，早日回雅典老家快乐生活下去，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