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散记(修改版)
					
											标签:
																				
                            旅游随笔文化娱乐杂谈 | 
					分类: 评论随笔 | 
文 / 荒芜梦话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
—— 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这段文字,如同某种隐秘的咒语,在我生命最初的阅读记忆里,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符。那是在初中一年级的语文课上,窗外是中原干燥而明亮的阳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而课本上的文字,却为我构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湿润、蓊郁、生机勃勃,充满了草木的呼吸与虫鸟的私语。鲁迅先生的百草园,于我而言,不再仅仅是一个文学场景,它成了一个象征,一个关于“故园”的、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乡愁原型。我渴望用指尖去触碰那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井栏”,渴望仰头寻找那“高大的皂荚树”投下的荫蔽,甚至,在某个恍惚的瞬间,仿佛真的听见了“美女蛇”在长草中穿行时,那细微的、令人既惧又喜的窸窣声。
这个愿望,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的种子,在往后的三十多年里,随着我阅读更多关于江南的文字——那些关于乌篷船、社戏、茴香豆、黄酒、以及陆游与唐琬在沈园题写的《钗头凤》——而悄然生长,枝蔓缠绕。绍兴,从一个地理名词,逐渐演变成一个精神的坐标,一个我必须去抵达的、用以印证和安放我全部文学想象与童年情愫的所在。
流火的七月,我因公途经此地,内心的窃喜如潮水般漫涌,再也无法按捺。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中途留下,临时修改原定的行程。我要将年少时积攒的所有向往与激情,都托付给这一方水土。
下了车,一股混合着水汽、植物清香与隐约霉潮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这与北方干燥、粗粝的风截然不同。它温柔地、不容分说地包裹了我,像一袭微凉的丝绸轻抚过皮肤。绍兴,便以这样一种湿润的、母体般的姿态,迎接了我的到来。
绍兴素有“山清水秀之乡、历史文物之邦、名人荟萃之地”的盛誉,又是“酒乡”、“桥乡”、“书法之乡”。人们说,江南风情看绍兴、江南古城看绍兴、江南文化看绍兴。此言不虚,但绍兴的魅力,远非这些标签所能概括。
初入古城,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低姿态”的从容。这里没有刺眼的玻璃幕墙,没有试图刺破天空的摩天楼。目之所及,是连绵的、被岁月染成黛色或灰白色的马头墙,是缓缓流淌的、倒映着拱桥与柳丝的内城河水,是泊在岸边、如黑甲虫般静默的乌篷船。一切都呈现出一种雍容而质朴的生命姿态。那些古老的物件——堂上的字画、窗棂上的雕花、甚至是一块寻常的阶石——都仿佛在这里土生土长,不刻意、不做作,没有人为的斧凿痕迹。它们与这小河、石桥、乌篷船、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如梦如幻的氤氲水汽,浑然一体,共同构成了一幅缓缓铺展的、呼吸着的水墨长卷。
这座城市是内敛的,它似乎刻意与外部世界那种喧嚣的、日新月异的“奇迹”保持着距离。它的色彩,是岁月赐予的礼物,一种被时光反复打磨后形成的、温润的“磨砂质感”。小巷的石板路被无数足迹磨得光亮;老屋的青瓦上,苔藓如细密的文字,记录着雨水的秘密;拱桥的石缝里,倔强的蕨草探出头来,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风拂过,你仿佛能触摸到时光留下的痕迹,那是一种沉静而坚实的力量。
然而,正是这片看似低调、甚至有些“守旧”的土地,却孕育了一长串震古烁今的名字:治水的大禹、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思想家王充、“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贺知章、留下万首诗词的陆游……及至近现代,辛亥革命的烽火中走出的徐锡麟、秋瑾、陶成章,“学界泰斗”蔡元培,新文化的旗手鲁迅,还有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这些名字,如同璀璨的星辰,不仅照亮了绍兴的历史天空,也深刻影响了整个中国的命运与精神图谱。这是一种奇特的张力:外表的沉静与内里的磅礴,质地的朴素与精神的华彩,在此达成了完美的统一。绍兴,像一位布衣老者,静坐于江南一隅,怀中却揣着足以撼动山河的锦绣文章与铁血丹心。
安顿下来后,我最急切的愿望,便是去“与鲁迅先生见上一面”。这并非奢望与他对话,而是渴望踏足那片孕育了他、也被他用文字永恒定格的土壤。
在宾馆门口,我与一位人力三轮车大哥攀谈起来。他的脸上带着绍兴人特有的、被水乡润泽过的平和。当得知我要去鲁迅故里,他的眼中立刻闪烁起一种自豪的光彩,言语间满是对本地风物与先贤的熟稔与敬重。那是绍兴人对于自身文化底蕴的一种天然底气,不张扬,却深厚。我欣然坐上他的三轮车,随着那“吱呀”的韵律,穿行在古城纵横交错的街巷里。风从耳畔掠过,带着河水的微腥与两岸人家飘出的饭菜香。车夫大哥不时指点着:“看,那是八字桥,宋朝的老古董了!”“这边过去,就是咸亨酒店嘞!”他的旧事新谈,为这静态的风景注入了流动的生机。
不一会儿,那片熟悉的黑白建筑群便映入眼帘。远远地,便望见了那尊著名的鲁迅先生铜像——他身着长衫,左手夹着一支香烟,眉头微蹙,目光深邃,仿佛正穿透岁月的烟云,静静地凝望着这片他既爱且怨、最终又深情书写的故土。那一刻,心中那份积存了三十多年的情愫,终于找到了落点。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我在心中再次默诵起那篇刻入骨髓的课文,仿佛手持一张泛黄的精神地图,开始了我的寻访。
首先踏入的是鲁迅祖居——周家老台门。这是一座典型的清代台门建筑,青瓦粉墙,砖木结构,正屋为四进五开间,规模宏大,格局严谨。那扇厚重的大门,上钉黑漆细条竹片,显示出当时上等人家的建筑规范。抬头望去,一块“翰林”匾高悬门楣,无声地诉说着周氏家族往昔的科举荣光。步入其中,仿佛走进了一部凝固的史书。从一进到四进,石板明堂、花格门窗、对称的侧厢与走廊,层层递进,秩序井然。
第二进的“德寿堂”(俗称“大堂前”),是周氏族人举行公共活动的核心场所。堂内柱子上那副抱对:“品节详明,德性坚定;事理通达,心气和平”,墨迹苍劲,字字蕴含着儒家士大夫对修身齐家的理想追求。站在这里,我仿佛能听到昔日这里举行祝福大典时的喧闹,能看到周家老少在此宴饮宾客的场面。第三进的香火堂,则是家族进行宗教与丧葬仪式的肃穆空间,空气中也似乎残留着香火与思念的气息。第四进的座楼,是主要的生活起居区,更为私密,也更能让人联想到一个大家族日常生活的烟火气息。
周家自始祖周逸斋起,数代勤勉,才一步步跻身士大夫行列。那一块块悬挂的“文魁”、“诰赠”牌匾,记录着这个家族“诗书传家”的奋斗史。咸丰年间,太平军攻占绍兴,周家老台门曾一度成为太平军的宁王府,这段插曲,也为这座古老的宅院增添了几分历史的诡谲与沧桑。如今,它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静静地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每一个人都在这里试图解读一个家族、一个时代,以及那个最终从这深宅大院中走出去的、不屈的灵魂。
从老台门走出,那白墙黑瓦、人字屋顶、竹丝台门的韵味仍在脑海中盘旋。随着人流,我不知不觉来到了咫尺之遥的鲁迅故居——周家新台门。这里才是鲁迅先生青少年时代生活的主要场所,浸透了他从童年到少年时期的全部记忆。
新台门的格局虽不及老台门宏大,但同样是典型的江南深宅大院。从竹丝台门进入,穿过台门斗,经过大厅、香火堂,转入一个个侧厢房和杂屋,曲折回环,仿佛走入一个时间的迷宫。我不知转了多少道小门,或许还错过了几处深藏的华堂。鲁迅的卧室、鲁迅母亲的卧室、厨房……都被尽可能地保存或复原。那木质的墙柱与檩条,被岁月的烟火熏燎成深褐色,散发出古旧而温润的光泽。我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崇敬与探寻神秘的好奇,浏览着每一个角落。手中的小数码相机不停地记录着,试图将这些瞬间定格,但我深知,真正想留存的,并非这些影像,而是那种与历史、与文学现场近距离接触的、颤栗般的感受。
真正让我心潮澎湃的,是周家新台门后那片看似寻常的菜园——百草园。
这就是了。那个在文字中构建了我最初“乐园”意象的地方,此刻毫无防备地袒露在我面前。它比我想象的要小,也更显朴素。菜畦依旧是“碧绿”的,只是这绿,是日常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绿,而非文学渲染下的那种纯粹的碧色。那圈著名的石井栏,确实被磨得十分“光滑”,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凹痕,那是无数双手、无数个日子共同雕琢的痕迹。我伸出手去触摸,一股沁凉的、坚实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仿佛直接触摸到了时间的质地。
我急切地寻找那棵“高大的皂荚树”。它还在,枝叶也算繁茂,但不知是它本身并未如我记忆中那般参天,还是因为我已长大,视角发生了变化,它似乎不及我想象中那般巍峨。至于“紫红的桑椹”,可惜来的不是时候,错过了它们成熟的季节,只能对着那一片绿意盎然的桑树,凭空想象那甜中带酸的滋味。
我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七月的午后,园中只有细微的风声和远处游客隐隐的谈笑。我没有听到鸣蝉在树叶里“长吟”,书中那只“肥胖的黄蜂”与“轻捷的叫天子”,也早已不见踪影。一丝淡淡的失落,像水面的涟漪,轻轻荡开。
然而,这失落很快便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感受所取代。百草园的魅力,或许并不在于它是否与书本的描述严丝合缝,而在于它作为“现场”本身所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召唤力。我站在这里,脚下是真实的泥土,眼前是真实的草木,空气中弥漫着真实的生命气息。那个在园中奔跑嬉戏、挖何首乌、捕鸟雀的“迅哥儿”的身影,仿佛就在这片空间里重叠、闪现。文学的想象与现实的观照在此刻交融,百草园不再仅仅是鲁迅的百草园,它也成了我的,成了每一个被其文字打动过的人的共同记忆与精神故乡。它是一片“净土”,不在于它的纤尘不染,而在于它守护了人类童年共有的那份对自然的好奇、探索的欲望与无羁的快乐。
带着这份复杂而充盈的感受,我循着那篇课文的指引,从百草园走向三味书屋。两者距离极近,仿佛童年与启蒙只是一步之遥。
三味书屋所在的寿家门台,经过整修,与寿镜吾先生的故宅融为一体。书屋比我想象的更显狭小、昏暗。那方匾额,那句“鹿獐貂”的隐语,那幅松鹿图,都一如书中的描述。我仿佛能闻到当年弥漫于此的墨香,能听到蒙童们“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朗朗书声。
而最生动的,莫过于对寿镜吾先生的想象。“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此刻,他仿佛就坐在那里,吟诵着那些令人陶醉的句子:“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我仿佛看见老先生“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的身影。那是一个时代教育者的剪影,方正、质朴、博学,甚至带着几分可爱的迂腐。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一颗伟大的心灵接受了最初的学术训练与文化启蒙,那些看似枯燥的经书,或许正是他日后用以解剖社会与国民性的、最锋利的武器之一。
游兴未尽,下午三点多,我便与那位健谈的三轮车大哥一同前往那个因文学而永垂不朽的酒店——咸亨酒店。那里,是孔乙己先生尚欠十九文钱的地方。
对于我这个习惯喝高度烈酒的中原人来说,黄酒,从未涉唇,但既来之,则需入乡随俗。为了最大限度地感受那份文学氛围,我特意点了一盘茴香豆,要了一小坛地道的绍兴黄酒,品味一下绍兴黄酒的醇厚绵长,以及初入口时有些不适应的温吞。
寻一个临街的位子坐下,学着本地人的样子,将黄酒缓缓倒入小黑碗中。那酒色澄黄,透亮如琥珀,散发出浓郁的、带着岁月感的醇香。拈起一颗茴香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豆子韧而香,带着茴香特有的回味。再呷一口黄酒,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股暖意渐渐在腹中升腾。
此情此景,孔乙己那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的身影,便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他排出九文大钱的得意,他争辩“窃书不能算偷”的窘迫,他教小伙计“茴”字四种写法的认真,以及他最终拖着断腿、用手“走”去的悲惨……所有这些,都伴随着这酒香与豆香,弥漫开来。我轻嚼慢饮,品味着的,已不仅仅是食物本身,更是那种“多哉乎?不多也”的闲适、落寞与沧桑。咸亨酒店,成了一个时空交错的节点,让我得以与那个被科举制度吞噬的、可怜又可悲的读书人,进行了一场跨越百年的、无声的对话。这酒,也因此多了一丝苦涩的、批判现实主义的滋味。
与三轮车大哥告别后,时近黄昏。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忽然惊觉,行程中竟忽略了那个承载着千古爱情悲歌的园林——沈园。一种强烈的补偿心理驱使下,我立刻叫了出租车,直奔沈园而去。
我意识到,白日的绍兴,是属于游客的。车水马龙,亭台楼榭,流连忘返,快门的闪动记录着表面的繁华。而我,在那些热闹之下,却独享着一份漫长的、关于历史与文学的空白。或许,夜晚的绍兴,才会剥去白日的喧嚣,呈现出更丰富、更本质的内涵。它像夜色一样,饱含着生活的秘密,黯哑,却默默前行。今夜,或许才是我真正认识绍兴的开端,我将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进入这座古城的“内部”,静静地阅读,用心地倾听、呼吸、想象与感知。
走进沈园,夜色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沈园的夜是朦胧的。灯笼的光晕是有限的,它们在水边、在廊下、在树丛间,晕染开一团团暖黄的光雾,将大部分景致都推入了一种深邃的、介于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暧昧地带。亭台的飞檐、假山的轮廓、树木的枝桠,都在这种光线下获得了新的生命,它们不再是僵硬的物体,而成了有着自己呼吸与表情的灵物。整个园子,正如一个美女修长的、引人无限遐想的背影,令我深深迷恋。
沈园的夜也是湿润的。晚风带着水汽,拂在脸上,凉丝丝的。那堵著名的、题写着陆游与唐琬《钗头凤》词的断垣,在夜色中静默矗立。墙头的碑文,在我眼中,仿佛不是用墨书写,而是用泪水浸染而成,饱含着八百多年前那个春天全部的痛苦与绝望。这湿润,让夜风也似乎带上了呜咽的质感。
如今的沈园,由诗境园、古沈园遗迹区、东苑、南苑四部分组成。我信步所至,在“断云石”、“诗境石”、“问梅槛”间流连,在六朝古井、葫芦池、孤鹤轩前驻足。这些建筑或雄浑古朴,或秀丽典雅,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而今晚沈园之行的灵魂,是那场在古戏台举行的堂会。当丝竹声起,演员身着宋装,用越剧的腔调,婉转唱起那两阕千古绝唱时,整个时空仿佛都凝固了:
陆游:《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琬:《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演员声声如诉,字字泣血。那“错、错、错”的悔恨,那“莫、莫、莫”的无奈,那“难、难、难”的艰辛,那“瞒、瞒、瞒”的痛楚,在沈园的夜空中交织、碰撞,直击人心。我坐在台下,与周围的树木、草虫一起,成了一个虔诚的、被深深震撼的听众。荷塘、轩斋、古井与夜色相互交融,共同构成了这出悲剧最宏大的布景。
今夜的沈园,轮廓分明,在弥漫的夜色里,仿佛浮现出海市蜃楼一样凄美绝伦的幻影。这是一个以最隆重的形式进行的、关于爱情与命运的祭奠。我拥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厚重得令人心痛的夜晚,心中满是感动与沉醉。我敞开胸怀,感受着这夜的凉意与热度,感受着这穿越了漫长时空,依然鲜活、依然能让人潸然泪下的深情与悲怆。
美好的事物,往往蕴含着某种无端的寂灭。悲剧,因其将最美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反而获得了某种永恒的、动人心魄的力量。我对绍兴,便怀着这样一种近乎绝望的爱。我爱它的沉静与深厚,爱它的小桥流水与翰墨书香,爱它孕育的铮铮铁骨与绵绵情思。可我,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来自中原的、干燥土地上的异乡人。
收拾行李时,心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一阵酸楚。我曾以为自己历经世事后,内心已足够坚强。但此刻,在面对绍兴的离去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多年来在情感上竟毫无“进步”。我也曾无数次劝说自己,要努力适应这个世界的流转与变幻,要学会轻松地告别。然而这谈何容易?就如同要求一只已经化蝶的昆虫,重新习惯那束缚的、黑暗的蛹壳,满是艰难与无奈的挣扎。
我还会再来绍兴吗?我无法回答自己。此次之行,收获是丰厚的,我触摸了百草园的泥土,聆听了三味书屋的书声,品尝了咸亨酒店的黄酒,感受了沈园夜色的悲情。但遗憾依然是存在的——未能尝到紫红的桑椹,未能听到蝉鸣与云雀的欢歌,未能走遍那数不清的、各有故事的千年古桥……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