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  / 于燕青

    电脑霎时黑屏，黑漆漆的屏幕像一扇大门，我像忽然跌进黑色的深渊，那些刚敲出来的字像鸟儿一样全飞了，还有一些卡在脑子里尚未出笼。接着，我的脑子也空了，接着，白昼空了、黑夜空了，连思索也被抽空了。总之，我是什么事也做不了了，我的电脑坏了。

电脑公司的技术员迟迟不来，我无所适从，从浴室出来，我关了热水器，开了空调，开了音箱，开了电视，有金属气味飘起来，连音乐也带了强烈的金属质感。我侧卧在沙发上，一边按着遥控器，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书，我不知道我更想看电视还是更想看书，我贪得无厌。手里的书是罗伯·格里耶的《吉娜》，有一段文字映进我的眼帘：“机器在监视你们，你们别再害怕它！机器占据了你们所有的时间；你们别再为它牺牲！机器自以为比人更优越；你们别再重机器而轻人类了！”罗伯·格里耶告诉我，我们操纵机器，也被机器操纵，我们的自由，意志更是被机器控制着，它占据了我们的时间，空间。机器把人蒙上眼睛变成了盲人。我在想，电脑算不算机器？我享受着的电器算不算机器？

电脑修好后，我先百度了一下“机器”这个词，跳出两个答案：“机器是由各种金属和非金属部件组装成的装置，消耗能源，可以运转、做功。它是用来代替人的劳动、进行能量变换、以及产生有用功。”“机器由零件组成的执行机械运动的装置。用来完成所赋予的功能，如变换或传递能量、变换和传递运动和力及传递物料与信息。”无论哪一个定义都符合把电脑和这些电器看做机器，看来我是被机器控制了，我离不开机器了，这大概就是城市生活的结局，但绝不是它的初衷。小时候看过一本记不起名字的魔幻小人书，说的是在一个国度里，人都只长着一个指头，因为这是一个机器化的国度，无论做什么人只要按动机器按钮就解决了，因此，人只需要一个指头就够了。我的身上也一定长出了这样的一根指头，我有时参加一些文学活动，于是，我的某个身影就会出现在电视新闻频道里，顷刻之间，我被机器克隆成众多个我，走进千家万户。翌日，菜市场的小贩们立即就认出了我，我的从不看那个频道的母亲，也会很快获知这个消息，有时还感叹：“写作有进步了！”

是的，我们爱机器。我已是机器豢养的一只宠物，石油是我的腿，电脑是我的心脏；大大小小的机器联手，打造生活的加速度。我是依赖的，也是无奈的。我孤独地望着满大街冷漠、贫乏的目光，那急匆匆的人群像是奔赴一场机器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