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驻足倾听
——于燕青《漫过水面》随想
青禾
十年前,著名老诗人蔡其矫在于燕青的诗文集《漫过水面》的“序”中,说她“有一种女性细腻哀伤的情绪,在烟雾迷离的低语中,传达人生的哲理,每个读者都可以从中摘取自己的需要。”还说,“可以依稀看出作者在力图扩展诗的题材,拓展诗的结构,以强烈笔调抒写人生的种种,并略带传统的芬芳,暗示出她的诗的前途无限。”
这是一位智慧的老人。他预言一位作家的成长,是那样的准确。近年来无论是诗,是散文,于燕青的创作都十分引人注目。用诗人老皮的话说,“于燕青的散文随笔作品四处开花,朵朵灿烂,洋溢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可感可触。”
我认识于燕青近30年,那个时候,我们都是文学爱好者,都为能发表一点东西而高兴而满足。因为那个时候,文学还很神圣,发篇作品不容易,还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不怎么理解文学,我们只想把心里的一点感受说出来,多少还带一点虚荣心。
但于燕青比我更执着,更把文学当回事。我们认识的时候,她是一家工厂的厂医。医务室很冷清,她穿一件白大挂,雪白耀眼,亭亭玉立。她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文学,写诗,写散文,还写小说。
《漫过水面》的出版是她创作的一个转折,一个新的起点。蔡其矫是第一个读懂于燕青的人:“她是一个‘人面鱼身的女人’,她是一个‘会飞的岛’,她的《海的十四行》,开篇就是女人的切身感受:‘乳白的浪中你的船/穿行海面在我荒芜的体内/我平行的航标灯下/你的螺号让灵魂起锚’,写得既美又含蓄不露。而《轭漫过海面》《忧伤的鱼群》,所有男性和女性读者,都可以从中深感爱的深沉。《九月的海》、《流泪的海鸥》等诗,直诉爱之悲伤。最后以一百五十余行的《爱人岛》全面地深入情诗的哲理、意象、悲情和伤感,‘生命的杯因此疯狂四溢/回头我看不见涯岸’、‘比阳光奔放比晚霞忧郁’而喊出:‘海啊,在岁月的边缘/你只是一滴泪/又怎能承载我一生的爱与恨’‘不要问我海与梦哪个更深’‘我只能把诗写成挽歌’这是一首极其深沉的忧伤的情诗。”
海迪是一个直觉很好的作家,他读过于燕青的作品之后说,“我总觉得于燕青心里流动着一种散板。那是一些类似歌儿和旋律的东西,像一块微波漫过的水面,像一缕起自暗夜和无声海面的天籁之音:“我一次又一次地诘问我自己/海边临风的男人/惟一把孤独磨成剑的男人/让你古老深渊绽出新芽的男人/我寻找并且逃避的男人/那不属我的/没有他便没有诗情的男人/他是勇者还是弱者/太平洋神秘的上空我的盼望啊。”读着这样的诗,我始终能听见于燕青心里的那种歌,那种流动的散板。”
关于《漫过水面》,我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水面漫过之后,生活在现实中的于燕青出了一点意外,受了伤,生了病,这伤这病虽无大碍,却很折磨人。缠绵病榻的于燕青因祸得福,她因此读了许多书,也许是病痛让她对生命有了新的感悟,她把书读进去了,于是思想升华,文思滚滚,妙笔生花。
2004年是于燕青的丰收年,在《北京文学》《福建文学》《散文百家》《山东文学》《雨花》《诗刊》《诗选刊》等文学期刊发表近数百篇作品。以后就越发不可收拾,于燕青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散文》《散文百家》《青年文学》《作品》《雨花》《诗刊》《诗选刊》《北方文学》《广州文艺》《延河》《西南军事文学》《飞天》……,作品被多次转载,并入选《2009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09年我最喜爱的中国散文100篇》等多种选本。这里有诗歌有散文也有小说,但为主的是散文。
散文是人们生活趣味和观念的直接表达,是作者心灵波澜的软性抒发,是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中一片翠绿。于燕青的散文虽然题材广泛,几乎无所不及,但在我看来,那只是她躁动不安的心灵的多角度多层面的诉说,即使是极为现实的事物,比如老干病房,我们都不能从医院直接进入,都要拐个弯,从她那纤细的心房轻轻地小心翼翼走进,带出一丝悠远的悲愁。《老干病房》发表在《福建文学》2010年9月,可以说是于燕青的近作。读过之后的忧伤挥之不去,仿佛这初冬凄清的明净,无处不在。这情形使我想起多年前阅读川端康成《美丽与悲哀》时的感觉。也许,这样的联想有点荒唐。
我把于燕青的散文一篇篇读下去《半截牡丹》《老宅里的女人》《黑白黄蓝》……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两字:小资。我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我们这一代人对于“小资产阶级情调”这词太熟悉了。在那个年代里,凡有点“人”味的东西都被扣上“小资产阶级情调”。冷静一想,其实,小资,是一种生活方式和情感方式,存在于所有的人群之中,只是存在的时间长短的不同。所有人都需要小资,所有的都有小资,只是承认不承认或者有没有意识到的区别。小资是人性的细微处,小资是人情的敏感区,小资是心灵深处一朵开不败的鲜花,小资是一面永远的人道主义旗帜。生性敏感的于燕青对小资无条件认同,小资是于燕青散文的一个鲜明的特色。依我看,漳州作家中,于燕青的散文最小资,最有个性,最让人过目不忘。
于燕青在《漫过水面》“自白”中说:“假如你发现,一个常常在人生旅途中驻足倾听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因为我要把荡过我灵魂水面的天籁之音,或痛苦,或欢乐一一付诸文字,做为我人生旅途中的慰藉。”天籁之音本无所谓痛苦与欢乐,但是,它不幸荡过于燕青灵魂的水面,让我们感同身受。也许,这正是在滚滚商潮中,文学与我们同在的一个理由。(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c607ab0100n79a.html
附上我的创作谈:
谎花 迦南地 深水区/ 于燕青
写作最初对我来说,就是那朵藏匿于谎花之中的实花,就是结果的花。谎花,就好似南瓜、丝瓜、黄瓜常会出现的那种不结果的花。等到该谢的谎花谢了,该结果的花结了,尘埃落定、乾坤朗朗,便抱怨起那些个谎花原来只是来骗骗人,空耗去那么多肥料。
我到现在也没有悟出来,我在学生时代学那些数学、几何、物理、化学等等对我有什么用?我想,对我一个这样的人,那完全可以作为常识,浅尝而止,它们在很长时间里搅乱了我有限的脑袋。后来我读卫校中药剂专业,那些专业课我基本上都学得不错,分数不算低,只是那可恶的“中草药化学”搞得我神魂颠倒,好不容易才考及格。这虽然为我后来考执业药师奠定了基础,可在实际应用中,还是没有多少用处。现实中总是学用脱节,使得一个人一生要耗去许多宝贵精力来做无用功。我因此怀念古人只要读四书五经的时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生错了时代。可是,在我的自由意志范围里,我依然耗去许多宝贵的精力来做无用功。早年我的兴趣太广泛,跳舞、绘画、美容、服装等,我的心太花、太不安定。单单后来那个全国英语等级考试,就耗费了我太多的精力。想想我都这个年龄了,每年外语学院要毕业多少年轻人呀,我还去蹚这浑水干什么?不知量力。这些统统都是我的谎花,消耗了大量的肥料,却让我的园子成了废园。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园子里只剩一枚果了,一枚长不大的果,闽南话说是“结丁”的果。而我的肥料已剩无几。这真是悲哀的。
说起来,我一直没有找准人生的位置,这更多的是因为我看不起我的这份天赋。觉得很多营生都比当作家强,于是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折腾了这么多年,都只是有心栽花花不发。当然,很多人不认为我有天赋,认为我只是一头笨牛,在那里吭哧、吭哧地下傻劲。也许吧,也许我这份天赋跟别人比起来微不足道。2005年我在私企,在一家新办的药品批发企业担任质量管理部负责人,领这家企业最高的工资,老板对我挺好。不知怎么我忽然就觉得我最该做的就是写作,因为那工作忙、责任大,十二根神经都捆在了那里,没法写作,于是就想换个轻松的工作。老板不愿意我走,最后还是我摔了一跤,这件事才算了结。这一跤把我赚的那些工资都陪了进去,也许就不该我得,终归逃不过宿命。我像是当年从埃及到迦南地的以色列民,竟然在旷野里走了四十年才抵达目的地。是的,我也在旷野里走了弯路,我必须进入属于我的流奶、流密的迦南地。后来看了歌德在《歌德谈话录》里说到他四十岁那年在意大利时才认识到自己没有造型方面的才能,他说他原先在这方面的志向是错误的。这让我很吃惊,原来这么伟大的文学家也有走弯路的经历。
我知道我没有多少资本可以玩文学,我既不年轻、也不聪明。我也不需要用“玩”字来掩盖创作的失败。我不是随便来蹚浑水的,我还在浅水区,我知道深水区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正朝那里游着,最终能不能抵达,只有上帝知道,我不需要想那么多,我只要享受这个过程。这个过程,累,也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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