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终不悔——我的中师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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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拜读了谢新茂老师的《初中毕业上中师:教育之大幸与个人之不幸》和周碧华老师的《中师生,中国腾飞的垫脚石》,没想到中师生这个特殊群体还能得到他们及相关媒体的关注、认可,谨以此文记录那一段刹那芳华终不悔的中师经历,并向两位老师致敬。
01
命运抉择
只有十五六岁的我们,在初中毕业时,因为家贫等原因而不得不屈从于命运,选择了中师。
记得初中时,整个年级共三个班,一个是重点班,基本上都是从学区外考进来的尖子生,我们学区内的都在另外两个普通班。初三那年,我的成绩已名列年级第一,学校将我调入重点班。到填报中考志愿的时候,我听从家人的意见填写了“中专”,全班填写中专的只有两三人,我清楚地记得班主任对我们几个人说话时那一脸怀疑的表情:“你们要考中专?中专多难考啊。”
当时的我,其实并不明白老师的话。一直到家人带着我来到合肥师范学校的大门外,亲眼从红榜中找到自己的名字,我还是懵懵懂懂的,甚至有点快乐,并没有像有些中师生那样在成绩公布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伤心欲绝,只有我的父母每每在跟外人谈到此事时唉声叹气。
当年中师的生源质量之高,从我们那一届的中考成绩就能看出来,同学中最高的是600多分,我是588分,而合肥一中的录取分数线是587分。
http://s3/mw690/001nzEmZzy7jzcbcKRAc2&690(合肥师范学校当年的运动场)
对于初中的那段岁月,我曾在2017年的教师节前夕,写过一篇回忆的文章并发表在《合肥晚报》上,语文老师孙国建看到后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诗,诗中描写的那种家境和那样的学习态度,我想应该是大多数中师生在初中时的真实写照。
读雨发文有感
孙国建
门生忆往开记扉,近卅往事涌心际。
旧室抄报增壁辉,新年联欢融亲密。
博文颂诗音犹在,承灼放歌声不息。
所写愚师多夸赞,读后难当文中意。
当年汝学多艰辛,母售杂货摸钱币。
寒门不辞读书苦,能有今日靠自己。
望生永葆青春劲,步步登攀大有为。
(注:“博文”“承灼”分别指我初中时的张博文老师和史承灼老师。)
02
中师生活
来到合肥师范,映入眼帘的是“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是“一专多能,能歌善舞”,各个学科齐头并进,无主副、大小科之分,运动会、篮球联赛、劳动周、校园文化艺术节等各种活动应接不暇,还有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和社团,古典诗词、演讲、记者之家、广播站、书法、绘画、摄影、交谊舞、排球篮球……每学期除了文化课考试,就是各项基本功考核。
与高中相比,没有了高考的压力,中师的生活无疑是丰富多彩的,是快乐无比的,大部分同学由于是从农村出来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第一次真正接触音乐、书法、美术、舞蹈等学科,个人的兴趣爱好也就在那时萌芽并得以迅速发展。那时的校园里也有明星,但不是文化课学霸,而是那些能歌善舞、能写会画的同学。如果说那三年是我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我们成长的黄金时代,那是一点不为过的。
http://s11/mw690/001nzEmZzy7jzceugjg9a&690(代表合肥师范学校参加中专学校广播操比赛)
当然还有少部分同学在坚持刷题,为的是争取一个保送师范大学的名额;也有的同学表现得与这样的生活格格不入。有一个男同学对体育课很不感兴趣,有一次体育课是练习单杠的动作,大家按照要求排着队挨个训练,他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就是不肯上杠,体育老师是个女的,脾气很好,就问他为什么,他回答:“我以后又不当体育老师,干嘛要学这个?”没想到,一语成谶,毕业后没几年他就离开小学教师岗位,如今已是一名医生。
有人说,当时的中师教育是真正的素质教育,良好的综合素质让中师生受用终身。是的,这一点不可否认,中师生中涌现出的众多杰出校友就是有力的证明。但是,它的不足之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各个学科都没有经过一次系统的理论学习,我们对很多知识的理解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在我的书架上,有一层摆放着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室专为中师编著的《现代汉语知识》以及一本语文出版社的《安徽·普通话训练与测试》;它们的一侧,同样摆放着一套现代汉语教材——黄伯荣、廖序东编著,高等教育出版社的《现代汉语》。现在碰到现代汉语方面的问题,我首先想到的是翻阅高等教育出版社的《现代汉语》,但那一套中师教材始终未曾丢掉。
http://s8/mw690/001nzEmZzy7jzcglOez67&690(女同学们在合肥师范学校科技楼前留影)
03
毕业分配
1999年,十八九岁、稚气未脱的我们结束三年的中师生活,除个别同学自愿升入大专班学习外,其余人都被分配到各个小学任教,其中绝大部分是乡村小学。
我所在的学校有十几名教师,民师、中师生、代课教师大约各占三分之一。正式上岗后,我就挑起重担,担任四年级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师,班级学生一开始有90多人,后来慢慢增加到102人,教室里左右五组前后十排,黑压压的一片,课堂教学时连走到后排都很困难。但是,我的教学水平很快得到认可,第一次公开课就一炮打响,同是中师生的教导主任听后连说:“这节课不用评了,我挑不出毛病。”
一年后,学校扩建,我的班级终于分为两个班,而且陆陆续续又分配来了几个中师生。
我的同桌被分配到一个离家很远的村小。学校不通自来水,他每天自己挑水,每周骑车回家一趟,买买菜和生活用品,几乎一人以校为家。有一年,他请我到他们学校帮忙写宣传标语,我乘坐公交车先到达镇里的一个车站,然后和他坐着三轮摩的一路颠到学校。写完标语,我们坐在教室里休息,忽然看到一只不知何时飞入的小鸟,找不到来路的它一次又一次地冲向玻璃窗,“咚咚”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他说:“我觉得自己就像这只小鸟,怎么飞也飞不出去。”
如今,那个学校早已撤并而不复存在,他几经分流后任职于某名校集团,终于不用再为吃饭喝水来回奔波了。
毕业后的第二年,我在无意中听到几个初中同学参加高考的消息。当年的同桌据说如愿以偿考上了武汉大学,成为他们全村的骄傲,而当时在重点班,我的成绩始终位于年级前几名,是这位同桌无法比拟的;还有一位同村发小,成绩一直与我旗鼓相当,后来考取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从此未曾再见。
http://s7/mw690/001nzEmZzy7jzciKFN4f6&690(合肥师范学校当年的运动场)
04
无家可归
从初中毕业生中招收学生就读中等师范学校、学生毕业后到城乡小学任教的招生政策从80年代初期一直执行到1999年,此后中师教育陆续取消,全国各地的中师校园或荒废,或兼并,或改名。
2002年3月,我的母校和原合肥联合大学、原合肥教育学院合并组建合肥学院,位于金寨路上的德胜门老校区也易名为合肥市教育考试院。顿时,我们这些毕业生就像失去母亲的孩子,我们知道,“中师生”就此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现在,每次路过老校区,我都会在银河公园、西山公园驻足凝视一番,都会走进校园大门,再看一眼当年的图书馆、艺术楼、科技楼和寝室楼。
2016年夏天,经过部分同学的努力,我们班级举行了中师入学20周年聚会活动,特别邀请了当年的班主任老师,已在美国成家生子的班长也飞了回来。
这些同学毕业后无不通过自学考试、成人高考等方式提高学历层次,现在大部分坚守在小学教学岗位,多数成为学校的业务骨干,有的离开学校进入行政事业单位,有的步入大学深造,还有的在经商。班主任说,我们是他大学毕业后所带的第一届学生,留下了太多难以忘怀的记忆,他为我们的坚守而感叹,为我们的超越自我而自豪,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台词来说,就是——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http://s14/mw690/001nzEmZzy7jzcmFb3vdd&6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