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福:题新甘州八景(附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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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新甘州八景”(附新“甘州八景”题诗赏析)
——陈玉福
(受命创作《张掖传》一书,发现甘州有新旧八景之说,旧景尝有明清方家题记成诗,新八景却寥寥无笔,盖因新景于当代诗词大失之下所评,故无行家撰诗以题。余虽不才,大胆试作八律以增补之,不尽完美处敬请方家雅正。)
古刹塔影
红尘闹里诵经声,重觅繁华一寸兴。
深巷柳荫遮不住,净园松柏守凡僧。
三千大梦终觉醒,五蕴皆空有道乘。
廊下飞莺啼聒噪,饶音宝塔伴青灯。
钟楼晨曦
边城鼓角满山风,靖远楼头大吕钟。
暮色征途多壮志,晨曦别梦更从容。
金戈铁马镇张掖,沥胆披肝逐列凶。
北望阳关犹在目,古来守业不轻松。
古城夕照(新韵)
斜阳懒照近黄昏,古驿番城黑水村。
寂寞老鸦无觅处,倚墙衰草锁余温。
荒原隐秘千秋事,金月荣华一捧尘。
若得汉砖能诉说,西风也做断肠人。
扁都岚烟(新韵)
汉唐健马走烽烟,粟特行商贩塞边。
茶酒丝绸销域外,胡笳乐舞过祁连。
陇头躁动传捷报,华阙升平定玉关。
绿草清波春正好,无非西北与长安。
丹霞映辉
四时常景掩尘埃,绿玉红裳次第开。
偷取虹霓云做褛,借来霞蔚染妆台。
一亭烟雨鸥为客,百里山风月下裁。
可是仙家遗宝阙,飘然失落自蓬莱?
康乐牧歌
春归翠陌燕修窠,裕固人家喜事多。
东使迟来三月半,佳期早约尽蹉跎。
摘花酿做相思酒,绣帕卿心对牧歌。
马背雕鞍迎嫁娶,红缨帽下画新娥。
焉支松涛
松风入韵舞参差,跃马英雄不可追。
暮雪苍山消疏勒,横波水月润焉支。
单于回首伤心处,隋帝巡边侧目时。
塞酒难捱红粉醉,花开薤谷正荼蘼。
陵园翠柏
燎原烈火到西疆,卷地红潮赴雪霜。
身带吴钩真壮士,肩挑大义志如钢。
征鸿落尽铮铮血,杜宇哀鸣点点殇。
翠柏何须言冷漠,青山埋骨为炎黄。
新“甘州八景”题诗赏析(清浅)
甘州古八景在明清二代及民国时有很多题诗,为大美甘州打出了那个时代亮眼的名片,其中不乏佳句妙思,最为人所熟知的莫过于郭绅的《观刈稻》和民国时罗家伦的那首“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张掖当江南”了。而正是通过这些诗句,让金张掖展现在更多人面前,为宣传、提升张掖知名度增添了亮丽的一笔。
新甘州八景是近年来所评出公认的代表张掖旅游盛景的新胜地,只是可惜多年来却无人为新八景题诗,或有所题亦平平无奇并不被大众接受,乏善可陈便颇多遗憾。幸有著名1号作家陈玉福先生受聘张掖市、甘州区两级政府,成为我市特聘专家教授又承担了创作《张掖传》一书的重任,在梳理张掖这座城市的文史脉络时,先生发现了“新甘州八景”没有题诗的短板。于是,他实地踏访八处景点,为新八景逐一题诗,终于补齐了此中缺失,实为张掖之幸事!
要赏析陈玉福先生八景题诗,就势必先要从相关基础开始谈起,从古人的粉壁题诗说起。
题诗,是指就一事一物或一书一画等具体对象抒发感受而题写诗句。古代题诗兴起于两汉,盛行于唐宋,多写于墙壁、廊柱、书画和器皿上。现代意义上的题诗,则多指所题写的诗句。题诗这一举动,在古代文化史上代表着风雅、才气,和文人墨客骨子里的不羁洒脱,在那个传播速度迟滞,传播方式单一的时代,粉壁题诗更多时候是为了展示个人文采进而博得关注、获得机遇。当然也有例外,如陆放翁题壁沈园,却是难解毕生遗憾去缅怀纪念初恋感情的独特做法。古人喜欢题诗,往往在登临山水、拜谒禅刹时有感而发大畅诗怀,于是凭古吊今题诗山壁亭柱之上,便有如今我们看到的各名胜古迹处流传下来的诗、词、文、联,其中还有很多都是脍炙人口的经典佳作。
随着题诗的广泛流传,人们发现一首名人佳作实际上具有显著的广告效应,能够提升地方知名度,更多景点、酒楼,甚至寺庙禅院都专意修建了粉壁置于显眼处,为文人墨客和过往官员名流提供题诗留墨的便利。如此一来,景点随诗文而更符盛名,诗文又会随游客被广为传诵,双赢就这样达成了。如苏轼的《题西林壁》,崔颢的《黄鹤楼》等等名胜,人、景、诗三者相辅相成,谁成全了谁一时还真难以说清。
题诗要求应景应事应人,选取文体大多以律诗为主。律诗,是唐朝流行起来的一种汉族诗歌体裁,属于近体诗的一种,因格律要求非常严格而得名。常见的类型有五律和七律,一般有几个字说几言。以八句为定格。每句有一定的平仄格式;双句押韵,以押平声为常,首句可押可不押。中间四句除特殊情况外必须对偶,其句数在八句以上者称排律。
有这么多规矩所限,可见做格律诗创作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比现在信马由缰的诗歌在难度上绝不可同日而语。而陈玉福先生为“新八景”所题,却是选了最难最苛刻的文体来进行创作,足显其在格律诗方面有着绝强的功底和驾驭能力。第一首古刹塔影,描绘的是张掖大佛寺景象。
红尘闹里诵经声,重觅繁华一寸兴。
深巷柳荫遮不住,净园松柏守凡僧。
三千大梦终觉醒,五蕴皆空有道乘。
廊下飞莺啼聒噪,饶音宝塔伴青灯。
诗中首联即点明了大佛寺的外部环境,是在红尘闹里繁华一隅中难得兴盛的佛门清静之地。颔联更进一步描绘大佛寺的清幽,在于“深巷柳荫”之秾丽中不可忽视的存在,而寺里古树繁茂、僧俗修禅,是静中有动的写景手法。前二联写景完成了起与承的衔接,颈联峰回路转,目光落在了禅刹最引人入胜处,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卧佛像,当地也称睡佛。众所周知,张掖大佛寺内供奉的是释迦牟尼涅槃像,以弘大睡姿独步禅宗。“三千大梦终觉醒,五蕴皆空有道乘。”既生动描写出了佛像的外在固有形貌,又深层次阐述了佛家禅理,三千大梦是一场顿悟,是生死之境界,而五蕴皆空是佛家修行的最高境界。看破红尘、体悟生死,最终让人的心灵得到安宁,精神得以解脱升华,这是佛理奥义中涅槃的真正含义。先生为大佛寺题诗,尤以颈联工对最具意象,一展文采且有修心之感悟,应该也是完成了一次涅槃式的创作,可喜可贺。最后的尾联用鸟雀啼鸣饶舌、围塔翻飞之动态描写重点突出一个“闹”字,恰与首联前后呼应,让闹里取静的禅刹显得更加难能可贵。连六识不明的聒噪鸟雀都乐于和宝塔青灯为伴,何况人乎?我想,先生合题的这个结尾一定做如是想。内中也饱含惜福珍视的寓意,提醒世人修身修心保护古刹。细细体悟此诗中意境,当真令人顿生清宁之感、释然之觉,佳作不外如是。
再来看第二首《钟楼晨曦》
边城鼓角满山风,靖远楼头大吕钟。
暮色征途多壮志,晨曦别梦更从容。
金戈铁马镇张掖,沥胆披肝逐列凶。
北望阳关犹在目,古来守业不轻松。
与古刹禅寺的宁静超逸不同,钟鼓楼作为古代大镇的标志性建筑,象征的不仅仅是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提醒,还有身处边塞重镇时时刻刻警戒边防的军备重任。所以,古代边境各城镇的钟鼓楼都有一个特别霸气的名字,寓意都在于震慑敌人。
张掖市中心的钟鼓楼就叫做镇远楼,也叫靖远楼。楼上有大钟一座,还有一面大鼓,都是古物。晨钟暮鼓,沧桑了岁月,也见证了河西走廊的兴衰峥嵘。镇远楼头镇远钟,边城鼓角边城风。透过光阴的缝隙,先生带我们一起回顾了那段中华民族一统四海的铁血征程,迎着晨曦出发,披星戴月赶赴战场,驱逐夷狄、镇守边关,视死如归、从不言败,日复一日的坚守中有了家国安定、有了生活从容。而金张掖的繁荣,甚至河西走廊的一切都是一代又一代建设者披肝沥胆的付出换回来的。尾联“北望阳关犹在目,古来守业不轻松。”是整首诗中的点睛之语。从中可以看出,先生是一个内心充满热血的爱国之人,他的这种热情也代表了我们大家的所思所想,往事历历在目,维护国家领土完整,任何时代都应该,也必须成为我们共同的责任和义务。只是,创业容易守业难,列强还在虎视眈眈,我们又怎敢放松警惕呢?这里隐喻的是现代,是当下形势中我们的建设者、执政者所面对的方方面面的挑战,守业不轻松但绝不放松,建设风清气正的社会新环境,需要每一个人都牢记历史教训持正守心。诗面所见是写钟鼓楼颂扬古人战功,但暗含对新时代功业的赞美,含蓄表达意在言外,体现了对“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时代最强音的肯定和拥护。
古城夕照(新韵)
斜阳懒照近黄昏,古驿番城黑水村。
寂寞老鸦无觅处,倚墙衰草锁余温。
荒原隐秘千秋事,金月荣华一捧尘。
若得汉砖能诉说,西风也做断肠人。
为既定的景观题诗,就是我们俗语中说的应题诗,或命题诗。写这类诗词最容易翻车的一点就是呆板直白,因为素材就是那些固定的外在东西,规定好了条条框框,包括题名都给你定好了,当真没有多少可以自由发挥的余地,稍不留神就写成千篇一律的教条诗了。因此,要写出新意还扣题,立意就非常重要,把具体的素材打造成意象,融入诗的意境还要出彩,很难!
玉福先生这首黑水国古城的题诗,以宏观的视角取象,巧妙地把古遗址一应物象嵌入诗意,随着远景开题,又以近景承接凸显画面感,仿佛丹青水墨的晕染铺陈,让人瞬间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夕阳余晖中苍茫遗迹的图画。衰草枯杨、昏鸦彷徨,残垣古墙、瓦砾散布是古城遗址的常见景象,但如果就这么直白地写进诗里,未免落了下乘,且有萧条灰心之感。先生写诗高就高在这里,他化用马致远《天净沙.秋思》中的客观物象,糅入自己的主观情思,两者相互融合之下创造出了“斜阳懒照”“寂寞老鸦”和“倚墙衰草”的形象,又通过动词如“锁”“觅”赋予静态生物以生命,从而使一座荒寂古城因为这些生命的活动而活了起来,脱离了马致远描绘的那种荒凉萧瑟,令古遗址有了温情。颈联“荒原隐秘千秋事,金月荣华一捧尘。”是本诗作中出彩的两句,说的是黑水国遗址的神秘猜想,和有关古城下面藏有金月宝藏的传说。早在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先生1938年视察张掖时所做“沙草迷离黑水边,何王建国史无传。中原灶具长人骨,大吉铭文草隶砖。”一诗中就提出过疑问,对黑水国的过往,和遗址汉墓中发现的文物存有很大的好奇。今玉福先生更加细致地提起,避开了那些人们熟知的已经被发现的事物,而别具一格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金月宝藏的传说也罢,荣华富贵也罢,其实都是过眼烟云,多么难以看透、想通的隐秘,千秋之后都将归于尘土不值一提了!这才是先生告诉我们的人生哲理。最后结尾中,更是含蓄地指出被毁坏的众多古墓,不禁感慨,从古墓里起出来的汉砖汉瓦若能开口诉说,盗挖毁损墓葬的恶行当令没有感情的西风都会怆然涕下悲痛不已啊!
很多人参观古迹都会或多或少生出灰心消极的沧桑感来,而先生这首诗表意看似萧索,但细读之下并无负面情绪发泄,反而能够发人深省,并借古物之口指控破坏了古遗迹的那些盗贼宵小,确乃构思新奇、立意高远之作。
扁都岚烟(新韵)
汉唐健马走烽烟,粟特行商贩塞边。
茶酒丝绸销域外,胡笳乐舞过祁连。
陇头躁动传捷报,华阙升平定玉关。
绿草清波春正好,无非西北与长安。
扁都口是张掖市境内著名的游览胜地,古代时曾叫大斗拔谷的扁都峡地势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隘优势。这里风光秀美、气候凉爽,更是万亩油菜花种植基地,每到花开之际四野飘香、游人如织,颇有“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壮美之景。因此,扁都口以风光无限入选新“甘州八景”,成为张掖文化旅游的一张靓丽名片。
跟前一首类似,玉福先生写扁都口并不着眼于单纯的外在表象,正所谓美丽都是相似的,差别则各有各的特色。扁都口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历史悠久,富有文化底蕴。先生诗中对扁都口的绿草春波着笔并不多,他把目光放在了更深层次,也就是扁都口之所以能够代表大美张掖的历史底蕴。历史上,扁都口控扼甘青咽喉,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上演了一幕幕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故事。霍去病轻骑逐匈奴,粟特行商东西贸易延伸着丝绸之路的宽度和长度,把中国的茶叶、瓷器、丝绸销往西域,又把域外的乐舞胡旋带回中原……张骞两出西塞经过这里,玄奘取经驻足这里,更有如李白、王维、岑参、王昌龄等文人墨客也是经由这里西出阳关,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边塞诗词。驼铃声里汉唐之风一路翩然而来,飞跃扁都口,吹向外面的世界……
不得不承认,先生作诗深晓起承转合的要义,此诗之中颈联转折有力不落俗套,“陇头”说明扁都口地处河西走廊西段的地理位置,“躁动”与“捷报”泛指平定一切不安定因素的信心。而“华阕”代表国家,“玉关”是边境的代指,“长安”则有两重意思,既指京师又有“长治久安”的寄语。尾联合题说回扁都口的秀美风景正在当时,又继续延伸了上联中的美好祈愿,边境安则家国安,边境安便是四海升平的清宁盛世,生活在如此繁荣安宁的国家,祖国处处是春天,又何必区分是在西北还是京师呢?
读先生的诗词,耳边仿佛有驼铃响起,鼻端有烽烟余味,心中油然而起的却是自豪和骄傲,这就是我们的大中华啊!
丹霞映辉
四时常景拂尘埃,绿玉红裳次第开。
偷取虹霓云做褛,借来霞蔚染妆台。
一亭烟雨鸥为客,百里山风月下裁。
可是仙家遗宝阙,飘然失落自蓬莱?
人们赏景游览大多为的是一个放松,陶冶情操、娱乐身心是旅游的最终目的,而赏心悦目的景致无疑就是精神层面的一种享受了。张掖七彩丹霞,以瑰丽的彩色丘陵和奇异的自然地貌闻名于世,正如先生诗中所描述的那样四时常新。这首诗,玉福先生采用轻快的笔触描绘丹霞奇妙胜景,他写丹霞之彩形象地用了“绿玉红裳”这个词汇,更用了“次第开”这样的动景来衬托丹霞融融泄泄的饱满色彩,让本没有情感的山陵如同青春欢快的少年那般具有了灵秀之气。读过《红楼梦》的朋友对“怡红快绿”这个词语应该不陌生,大观园里生活的是一群十多岁正值妙龄的少男少女,曹雪芹描写人物穿着和配色大多明快艳丽,经常会出现用红绿搭配的对比来凸显人物性格的场景,比如贾宝玉居住的院子匾额就是“怡红快绿”。民间常把红绿搭配视为失败的配色,其实是缺乏经验美学,简单而莽撞的搭配当然不够美观,但先生在这里用了“次第”一词,便把对比甚为刺眼的大红大绿给予了层次上的梳理,排列有序层次分明,或是相间相融,就有了炫丽的色彩感。而且,内中一个“开”字,取次第花开之意,把丹霞至美的七彩之色比喻为花朵争相开放,花开满园活色生香,试问这样的景象有谁不喜欢呢?
“偷取虹霓云做褛,借来霞蔚染妆台。”展示了先生奇异的想象和艺术化的构思,把丹霞山陵作拟人化比喻,言说色彩来源比作彩虹为衣、云霞点妆的仙子,发出“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愉快感慨,丰满的意象便淋漓尽致了。而说丹霞山势清俊引人入胜,先生用鸥鹭相伴、山风轻拂来形容,暗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意思,比喻丹霞拥有钟灵毓秀的仙灵之气。烟雨之中与月色之下赏丹霞各具风情,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发现,那景似梦似幻、那山刀削剪裁,这般鬼斧神工天下少见。禁不住令人疑惑,如此美景难不成是仙家不小心遗落人间的仙山宫阙,自那蓬莱仙境飘飘然然落到这里来的吗?
自仙境遗落当然只是一种明知不可能的猜测,但先生有此一问,就不免使得读者也产生了好奇,七彩丹霞到底是什么原因形成的呢?有了疑问就需要求证,地貌形成的知识就这样普及开来了。赏景游玩之余激发游客对一项知识的探索了解,这可真正是丹霞善莫大焉,诗人善莫大焉了!
康乐牧歌
春归翠陌燕修窠,裕固人家喜事多。
东使迟来三月半,佳期早约尽蹉跎。
摘花酿做相思酒,绣帕卿心对牧歌。
马背雕鞍迎嫁娶,红缨帽下画新娥。
仅看题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副场景,那就是广阔草原上牧人骑马放歌的悠然自得。苍翠的草地、洁白的羊群、牧者的歌唱构成了我们熟知的草原特色,或亲身领略过,或通过影视见识过,草原景致大抵如此,用文字来形容也不外如是。我们已经读到、看到过许多关于草原牧歌的文章、诗歌,就那么多的具象,只不过是文字反复组合排列的过程,多的是千篇一律、平平无奇。说实话,那些翻来覆去的所谓诗歌有时候真是令人倒尽胃口,不说也罢。
但是,当读到玉福先生题写“康乐牧歌”的这首诗时,不由眼前一亮。诗中写的是康乐草原,但又跳出草原去写草原,通过康乐草原上独有、张掖独有的一个特殊民族——裕固族的一场婚礼始末,用别开生面的视角和构思,描绘了一个不一样的康乐草原。这种取景手法可谓巧思,全诗之中没有提任何康乐草原的字眼,但人人都知道这里是裕固族人民赖以生存的家园,又何须特意多费笔墨?
写这首诗,先生怀有愉悦,还有一些轻松幽默的调侃。他用燕子筑巢来比喻裕固人家收拾婚房准备婚礼的前奏,开篇就喜气扑面。颔联说草原春迟既是真实的物候,也把青年男女两情相悦期待早日携手的小迫切含蓄地表现出来,那埋怨婚期迟迟不到的心情,是相爱的两个人才能体会的忐忑,说不得双方家族之间是否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试探、小怨言,使得早定的婚期出现了一点点蹉跎延误。“东使迟来三月半,佳期早约尽蹉跎。”这两句耐人寻味,而且余味无穷,越读越能品出情趣,让人忍不住莞尔。
后面两联重点描述了裕固族婚礼的具体欢闹场景,草原民族嫁娶之时男女双方亲朋满座,酒酣耳热之际上演婚礼重头戏,那便是对歌。这个时候新嫁娘满怀喜悦,但又有着一些担心,只有喝到女方亲手酿制的桃花酒才能顺利娶回心上人,她却生怕男方对不上歌来怎么办。而那种紧张的心情,体现在手中几乎攥出冷汗来的绣帕之上……一场传统的民族婚礼,诸多刁难的背后是裕固人家对即将成为夫妇的双方青年的考验,更是对新郎新娘未来生活中同舟共济感情的一种独特促进方式,可谓用心良苦。
最后,男女双方经过考验顺利成婚,新郎如愿以偿娶回了心上人,雕花的马鞍上乘载新娘而归,马背也承载着一个新组小家庭的幸福和喜悦。如此良辰美景,裕固新娘特有的红缨帽下,是新娘娇羞中幸福的笑脸,从此二人出双入对和谐相处,正应了那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心悦彼此,未来可期!
先生此诗用典之妙淡若无痕,构思之巧独辟蹊径,最可取的还是以小见大、突出特色,通过裕固族说明康乐草原的异样之美,通过一场婚礼展现草原牧民喜乐安定的生活现状,折射出我们生活的时代富足安康,便就确实应证了这片草原为何能称“康乐”之名了。诗中人物心境刻画入微,文辞用典雕琢精到,大爱之处则在于含蓄之美,这美美得清新隽永、沁人心脾!读罢此诗对康乐草原的裕固人家有了一定了解,他们那种欢乐洒脱的生活真的令人心向往之。
焉支松涛
松风入韵舞参差,跃马英雄不可追。
暮雪苍山消疏勒,横波水月润焉支。
单于回首伤心处,隋帝巡边侧目时。
塞酒难捱红粉醉,花开薤谷正荼蘼。
甘州八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少了焉支山的一席之地,从古八景之“薤谷晴岚”到新八景之“焉支松涛”,地点没变,不过涵盖范围扩大了,眼光从一爿山谷拔高到了整条山脉。着眼点不同,书写侧重点就跟着发生了变化,如何把绵延千里的一座山脉用寥寥数语写出神韵来,这就必须得从立意开始谋篇布局了。
应题、合题容易,脱俗却非容易事。一般诗作者看了题目首先想到的就是焉支山原始森林的成片古松林,这便难免先入为主,把构思的重点放在了展现松林葳蕤上去了,然后再加入焉支山宏阔的描写,一首诗的意象大抵也就定了下来。殊不知,山川之宏阔雄伟是最难展现的,遣词炼字稍有差别就成了标语诗,要么缺少诗意直白无味,要么失去含蓄露骨肉麻。因此,立意就显得尤为重要,眼光聚焦在哪里决定了意象展现的内容,思想和认识想要达到什么高度决定着诗的情感主旨。诗言志,诗言情,就需要词能达意,而脱俗则要求以独到的见解表现精雅,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套题敷衍。关于应题诗的诸多方面,玉福先生显然想到了,也成功的做到了。
以“松风入韵”破题,先生很大气地描绘出了松涛之动景,如此意象空灵超逸,将松树的阳刚之美与松风鼓涛时亦柔亦刚、亦舞亦武的悠然惬意形象地展现出来,一句七字不拖沓、不啰嗦,干净利落气象万千,唯美松涛不过如此。显而易见,先生题写“焉支松涛”,并没有囫囵模糊,他以焉支为主,松涛为辅,侧重点选得非常正确,毕竟松涛常见,而焉支山仅此一家。果然,紧接着的“跃马英雄不可追”,便介入了焉支山深厚悠久的历史韵味,英雄跃马毫无疑问是指霍去病当年的雄姿,这一句紧承破题之势起笔,其实已经具有了转折的意象,将读者的思想不动声色带入正题。颔联与颈联两两相对工于律而严于韵,技巧娴熟一气呵成,最主要是将焉支山的雄浑地貌,和发生在这里的历史大事件交代了个明明白白。苍山暮雪消融汇聚于以疏勒河为代表的水系,滋润了焉支山一方水土,这是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人民的母亲河,“眉如初月,目引横波”,所以她拥有如水横流的温柔眼波。水月呼应松风,寓意高洁品格,大开大合又含蓄内敛,是先生礼赞的焉支山水,应该也是他追求的一种高逸志趣。
“单于回首伤心处,隋帝巡边侧目时。”说的是西汉时匈奴人败北退出河西走廊的历史大事件,匈奴单于当时曾作“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悲歌,焉支山之于游牧民族的重要性可见一斑。焉支山的辉煌在隋炀帝西巡张掖时达到了巅峰,当时隋帝在几十万大军的拥护下浩浩荡荡来到张掖,于焉支山封禅告天,又以天朝大国的风仪召开了“万国博览会”,兵不血刃安定西域诸国可是绝无仅有的大手笔。焉支山是匈奴人的伤心地,亦是隋王朝盛极一时的光芒折射,国人侧目一时无两,圆满了隋炀帝的英雄梦想,也成就了焉支山的无上荣光。
结尾处,玉福先生还是收束合题言归正传,顺带用焉支山泉酿造的塞酒入题,对应后句中的薤谷,说回了标题焉支松涛所要求展现的意境,那便是花开荼蘼、红粉渐醉的焉支山大景致。焉支山令人陶醉者,松风是韵致,水月是韵致,野花可入眼,故事能走心,面对这般美景无须酒来加持,却已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美景佳作相得益彰,焉支之幸,我辈之幸!
陵园翠柏
燎原烈火到西疆,卷地红潮赴雪霜。
身带吴钩真壮士,肩挑大义志如钢。
征鸿落尽铮铮血,杜宇哀鸣点点殇。
翠柏何须言冷漠,青山埋骨为炎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是伟大的毛主席在1930年于古田会议之后,为阐明他对中国革命和红军前途看法观点时,所写下的千古名言。中国革命正如毛主席所预见的那样,在这之后虽然艰难困苦,但最终还是由此探索出了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的光辉道路,彻底脱离樊笼走上了发展壮大的历史征程。红军由弱到强,革命事业由小壮大,恰如一颗火种的顽强不息,光明热烈满怀壮志。
玉福先生常言他是毛主席的崇拜者,所以才能写出煌煌巨著《建军大业》。先生崇拜的不仅仅是伟人创建伟业,还一并喜欢《毛泽东诗词》,从这首为高台红军烈士陵园题写的诗中,动笔就化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也是,红军烈士陵园这样肃穆庄严的地方,如此用典再合适不过,没有哪个词汇能这般精准生动形容红军烈士们当年慷慨壮烈、不畏牺牲的精神了。
这首诗依然秉承含蓄婉转之风来写红军历史,“到西疆”代指红西路军,“赴雪霜”既说明时令,也隐喻西路军的悲壮赴义。首联言简意赅毫无滞涩,取象造景的选取十分巧妙,虽没有任何一字提及红西路军,但读者就是非常明白所指,用典无痕而恰如其分,还避免了干巴巴的叙述,在开篇时就呈现出了丰满的意象。见过许多题写烈士陵园的诗词,说实话并无什么值得评论的优点可言,尤其当代一些所谓诗人,把党史教育中的既定总结和词汇直接搬过来套用,勉强凑够字数就拿出来示人,浅薄浮夸不说,通篇充满了程序化拼凑的斧凿痕迹,读来不但不能感动读者,还会使人肉麻到鸡皮疙瘩落一地,拙劣处简直惨不忍睹。
其实,并非作者不用心,而是这个题材本身不好入诗。悲则悲矣哀其伤,痛则痛矣苦其难,红西路军的悲壮世人皆知,但要写好这份感慨最难把握的就是一个度,要避免过犹不及还要有深度,一个字“难”!因此,很多人讴歌赞颂、缅怀崇敬,感情是到位了,唯独缺乏诗味。诗味就是诗的意象,通过炼字炼词和比兴、拟人等等的修辞手法提炼出来的属于诗的语言,而不是辞藻的堆砌,和一堆杂乱纷繁的思想大杂烩。解决了意象才能谈到意境,诗的意境则是整篇作品的艺术境界,一首诗的中心所在,和诗作者极力追求的目标。
烈士陵园的题诗,主旨很明确不容取巧,就是缅怀革命先烈、表达敬仰之情,从而激励人心珍惜当下。这类题材很容易流于表面变成口号诗、老干体,想要达到一定的意境,在物象固定的情况下只能从炼意着眼入手,于情感和心理的呈现上做到抒情、托意。诗意的语言,在这首诗中就显得尤为重要,合适的修辞更是重中之重,如此才不会过于直白失了诗意。
先生用“壮士吴钩”和“大志如钢”隐喻革命烈士的英勇顽强和坚定信仰,已经在尝试摆脱俗套,但因题材所限还是未能免俗,此处略有微疵,却完成了对首联的不错承接,算是瑕不掩瑜了。颈联对仗突破诗体的局限,用词格之风营造意象,借“征鸿”隐喻红军烈士,“杜宇”代表前来瞻仰烈士遗风的凭吊者;“铮铮血”形容烈士们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点点殇”则体现凭吊者对革命烈士伤逝的悲痛。二者情景交融,诗借词意的尝试使得意象更为精细丰满,拟古却不泥古,是非常可取得一种修辞手法,既有掷地之厚重,又渲染了诗之气韵,意境也便出来了。
在这首诗中,出彩之句当为尾联。先生将陵园翠柏拟人化,借翠柏之口道出“冷漠”之意,此处冷漠非一般意义上的漠不关心,而是推己及人的一句疑问。试问翠柏之于陵园的陪伴,也代表世人问询长眠此地的烈士:诸位献身革命埋骨他乡可觉得寂寥,可有不甘?经此一问,才引出结尾慷慨豪迈的回答: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更何况,抛头颅洒热血的初衷是为了炎黄子孙、中华民族的统一呢!
本诗不看到最后一句总以为将会以悲痛涕下而收尾,却不想还有如此惊艳的转折升华,这便拔高了整首诗的格调和意境。而且,如此厚重的问答,并没有我们常见的露骨肉麻,兼容了理性与感性,化悲凉为疏阔顿改郁怨之气,令全诗风格有了推门见山的开阔之象,也把一首应题诗写出了新颖,情感内涵尽在此中。
清先著《词洁序》说:“诗之道广,而词之体轻。道广则穷天际地,体物状变,历古今作者而犹未穷。体轻则转喉庆拍,倾耳赏心而足矣。”意思是说,诗的意象多体现苍凉、广阔,厚重和理性;而词的意象多体现为纤巧、婉约,细腻和感性。因此律诗更适合山川风物的题写,长短句则适宜于一咏三叹的欲语还休。题诗选律,非律诗不足以展现其庄重,非佳作不堪于人前呈览。
纵观玉福先生为新“甘州八景”的八首题诗,每一律都是上乘之作,墨饱笔翰文采斐然,兼有诗词相融的多种气象。再看诗格,八首律诗各有特点,内中三观却惊人的相同,可见先生个人之三观品行都充满了正能量,通过一首首诗作积极正向引导读者,用诗意的美好做到了寓教于乐的至高境界,展现自身在经典传统文学造诣方面的功底文采,也带我们领略了文字与美景的完美契合。玉福先生于诗文之中匠心独具,以饱满的热情和笔调呈现出甘州八景的独特迥异,补上了“新甘州八景”无诗相配的一大缺憾,此举当抚掌大赞。在此也希望有关方面能够慧眼识宝,以此八律勒刻成典,作为我大美张掖新时代新景致的亮眼名片,以传千秋永存后世。期待不久之后八方游客来甘揽胜,不必为当代金张掖缺乏诗意而徒留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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