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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福文集》(8卷)之六《西部女神》(人生有几博--连载1)

(2006-12-27 16:12:51)
分类: 西部女神 (中篇小说选集)
5. 人生有几搏(1999年)
当代中国的改革大潮汹涌澎湃地荡涤着一切腐朽的东西,但那些历史的陈垢却像幽灵、像海洛因一样毒害着我们伟大的事业。但愿我这枝笨拙的笔能真实地勾勒出一个无所畏惧的弄潮儿的身影,能真实地记录下一个“企图晃悠地球的人”的心声。
  我感觉全身像着了火,眼前出现了乡下涝坝里冬天结着的厚厚的冰,真想一个猛子从冰眼里钻进去,让身上凉个透;千万条毒蛇吐着信子爬遍了我的全身,吞噬着我的皮肉,像得了皮肤病一样,抓了这里那里痒,抓了脸上身上难受,抓了胳膊腿上不舒服;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地流了下来……这时候,我只有一个意念,黎为民,就是我那位手握大权的税务局副局长大哥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他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特别要好的朋友,他有权有钱也有势,只有他才能解决我现在的问题。
  在我最最艰难的时刻,也就是地区法院突然查封了由我负责筹建的即将全线开工的本地区最大的中外合资企业“新城包装材料有限公司”后,我也同时被地区检察院反贪局秘密地“请”去接受了一次审查。整整十天九夜时间,我仿佛突然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亲朋好友不知道我的下落,公司上下也难辨我的去向。是黎副局长,这个大我二十岁的老大哥,明察暗访,跟踪追击,查访出了我被秘密关在市郊一家乡镇企业的饭店里交代问题。他不怕丢了乌纱帽,打发司机小桂给我送来了两条价值七百元的极品“兰州”牌香烟。
  我从不抽烟,可不明不白地被带到这里来,听专案组顾组长的言下之意,弄得不好我就永远也出不去了。虽然我心里有一本明朗朗的账,公家的钱一分也没往自己腰包里揣,违法乱纪的事也一点都不沾边。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我没拿公家的钱不假,可你得给别人腰包里塞呀,你不给人家好处,数千万元资金怎么去筹。如果人家非要给你查出个事情来,你长上十张嘴也未必能讲清楚。你总不能供出给银行的张三给了多少、给引资的李四送了多少吧。如果是这样,你的德性也太糟糕了。落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骂名不说,你还得立时滚出新城地区,否则,谁还敢和你余磊打交道呢?我敢说,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厂长经理们,没有一个不请客、不送礼的,要找点茬儿整你一下,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我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老哥怎么说?”我问小桂。
小桂说:“他让你只管在这呆着。干下啥了,老老实实向组织坦白,没有干的事可千万不能胡说。”
  “嗯?”顾组长说,“你扯远了。”小桂不吭声了。
  小桂走后我想,过去不抽烟是没有碰着如此烦心的事,好像也没有想过要抽烟。现在蹲在这里,就学习抽烟吧。烟是打发日子的好东西。
    妻子菲菲因为我回了家,这几天很高兴。趁今天是星期天,要去买菜好好犒劳我一顿。我说:“别忘了买两条极品兰州牌香烟来,多带几个钱,那烟很贵。”菲菲半开玩笑地说:“学好的学不下,学坏的一句话,没想到蹲了十天检察院,连香烟也抽上了,不抽则已,一抽就抽几十元一盒的。”
    我按菲菲的吩咐到厨房里淘米煮饭,米淘了个半拉子,就想抽烟,我丢下米碗去茶几上取烟抽,烟盒里仅剩下两支救命烟了。我迫不及待地点燃,深深地吸了几口,烟的香味通过气管进入肺腑,又通过肺腑渗透全身,兴奋得我不由自主地想跳。一会儿功夫,两支烟完了。黎老哥让小桂送的两条烟到现在为止,全抽完了。怪不得卷烟厂不做广告生意还特好,难怪越高档的烟吸的人越多,原来这东西的的确确是个好东西啊!
    两支烟入口,还不过瘾,但也很有效。我继续去煮饭、洗菜。眨眼的功夫,烟瘾又来了,我急得抓耳挠腮一刻也坐不住,不停地在走廊里、客厅里、厨房里走来走去,莫名其妙地烦躁,不由自主地顺窗户向下张望,菲菲呀,你快点来吧,我有点受不了啦。这菲菲还来得真是时候,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我立刻打开里边的门:“快点进来,菲菲!”
  “怎么?地震了,还是火烧屁股了?”菲菲嗔怪地说。
  我一把抢过香烟,“咔咔咔”打开包装,取出一支,叼到嘴里,打火机吧嗒一声响过后,半截子香烟就吸进肚里了。菲菲愣在那里看我:“怎么,这烟就这么香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又一口一支烟就完了,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菲菲,你是不是买的是假烟,怎么一点劲也没有?”
菲菲一句“从烟草公司买的,绝对没有假”还没说完,我已经打开了另一条,抽出一支点燃了狠抽。
  不对,这烟不对!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无名之火一下子窜上了心头,“啪!啪!”把烟砸在了地板上。菲菲过来拉我:“干啥呀余磊,发这么大火干吗?”我一把推开菲菲,菲菲手里提着一包肉和菜,失去了重心,摔倒在了地上,头碰到了厨房门框上,殷红的血从脑门涌了出来。菲菲一下子怒气冲天,她把肉和菜扔了一地:“姓余的,你太过分了!这日子没法……”
  我没等她说完,就大发雷霆:“你滚!快滚出去!老子不想看见你!老子早就不想和你过了!……”
    对,找黎为民,让他快给我买烟回来。我不顾菲菲的哭闹,风风火火到客厅拨通了黎为民的电话,我大喊大叫:“黎老哥,你快带烟来救我!我受不了啦。”对面说:“对不起老弟,我正在忙。”“不行!”我大吼着打断了他,“你立刻给我送来!”对面说:“好吧,我让小桂给你送去。”
  小桂回电话了:“余总,有什么事?”
  我仍然火气冲天:“少废话,快给老子送十条烟来!”
  对方问:“要正宗的,还是水货?正宗的太贵,水货你抽了没有用。”
  “废话!老子要正宗的!”
    我是怎么晕过去的一点也不知道,但我醒来时,顿觉神清气爽,睁眼一看,一个陌生的麻脸老头正向我的脸上喷着烟雾。我一把抢过烟来,贪婪地猛吸,四支烟进肚,真有点飘飘欲仙的味道:“好烟!好烟!……小桂呢?”
    “是小桂让我来的,我是大个子。”瘦高的麻脸老头说,“付钱吧。”
    “多少钱?”
    “一条一千元,总共一万元。”
    “这么贵呀!”菲菲惊得叫出了声,“海洛因也没有这么贵吧。”
    “太太,让你说准了,这烟是白粉特制的。”
  啊?我顿时明白了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歉意地望着菲菲脑门上渗出血迹的纱布说:“付给吧。”菲菲用颤抖的手把一万元钱递到了大个子手里。大个子留了个传呼后,走了。
    “余磊,你啥都可以做,这白粉是万万抽不得的呀!”菲菲哭起来了。我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里一阵内疚。黎为民呀黎为民,你怎么这样害我呢?我拨通了小桂的电话:“小桂,我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为啥要害我?是不是大哥让你这样做的?”小桂说:“余老总,这事跟黎局长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千万别告诉他,他要知道了,我这碗饭就吃不成了。如果我的饭碗砸了,老总,你那难受劲儿上来了,可就找不着我和大个子了……”
    “怎么?你和大个子是一伙的?”
    “不错。”
    “你个王八蛋!”我摔断了电话。
    就这样,在短短的几个月中,我吸掉了十几万元的家产。公司早就瘫痪了,妻子菲菲也和我离婚了,钱花完了,身体抽垮了。现在除了公家分的一套空房子外,再啥也没有了。以前,我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有身份的知名人士,如今变成了穷光蛋、大烟鬼……
    我的黎大哥始终没有来,他大概是知道了我吸毒欠下大个子五万多元生气了吧。我强打精神忍受着无尽的痛苦翻箱倒柜地寻找值钱的东西。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没有了,我看见了放在地板上的电话,迫不及待地爬过去给大个子拨传呼,但是电话里却传来了“请到邮电局交电话费”的声音。我把电话狠狠地摔了出去,去他妈的!顷刻之间,千千万万的毒蛇又爬遍了我的全身,胸脯上像着了火。我撕破了上身的衣服,抓烂了着火的胸脯,那火焰和吞噬皮肉的千万条蛇的信子挥之不去……我陷入了无尽的煎熬之中。
    这时候,公司的办公室主任静出差回来了,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像落水狗发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大喊:“快!包包!包包……”
    “怎么,你吸毒了?”静惊得目瞪口呆。
    “快点,去找大个子,买,买包包回来……”
  静含着眼泪走了出去。
    静三年前学完税务专科全部课程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被分配到了地区税务局工作。黎为民初见她时,惊呆了,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的身材和气质是他见过的女性中最苗条、最高雅的,身高比一米六六的他足足高出七公分,身体纤细得像茁壮成长的小白杨一样。虽然该凸出的地方不是那么明显,可还是十分迷人的。她文静、秀气的鸭蛋形脸上透着一种自信和果敢,言谈中流露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
    静的美丽令黎为民心神摇荡,静的成绩单也令黎为民惊奇,除英语、计算机、高等数学三门是满分外,其他各科成绩也都在九十五分以上。
    “是个难得的人才!”黎为民脱口而出。
  静羞涩的样子不像个大学生,倒像个农村中学生。这也难怪,她所毕业的财税学院的治学严谨在全国是出了名的,据说在校生在校园里是不准谈恋爱的。所以,静以优秀的学业和单纯的思想走出大学校门就不足为奇了。
  黎为民疏忽了这一点,装着吐痰的样子锁上了办公室的门,那“当啷”一声锁与门的碰撞声使静心惊肉跳,一下子站了起来。
    黎为民走过来像长者一样拍了拍静的肩头,仰起脸来看着羞红了脸的静说:“我可以在局里给你安排个你最满意、最称心的工作,但是……”
    “但是”后面的意思,静已经洞察得一清二楚了,她红着脸,头越发低了。黎为民迅速地抱住了静,强行和静接吻,手也在静不太凸出的胸脯上乱抓。静挣扎着一把推开黎为民,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后说:“看着你人模人样,其实是臭狗屎一泡。工作安排个啥都行!”静说完,高傲地用高跟鞋敲着地面,旁若无人地啪一下摔上门,走了。
    黎为民恼羞成怒,但又不好发作,只好把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发呆。
    “黎局长,没事吧?”司机小桂像个哈巴狗,讨好地问黎为民。黎为民说:“交给你一个任务,从现在起你跟踪这个小婊子,注意和她来往的男人。”小桂心领神会地走了。
  三天后,静被安排打扫卫生,每天早上六时上班,清洁一至五楼的全部楼道和走廊。静一声不吭,走上了岗位。
  这一天晚上九点钟,黎为民收到了小桂发来的传呼。
  黎为民马上把电话拨了过去,小桂在电话那面说:“局长,有好戏了……我在宾馆三楼的公共卫生间里……那小婊子进了一个男人的包房了……我查过了,这人是南方来做钢材生意的个体户。”
    黎为民说:“好极了,她要不出来,灭了灯你立即打我的手机。”
    深夜一时,小桂打通了黎为民的手机,激动得结结巴巴:“黎,黎局长,灯灭了,那,那小婊子没有出来。”黎为民说:“好样的,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黎为民带着税务局的干部、派出所干警共八人在小桂的带领下,敲开了三楼305室的门。静穿一身淡红色的线衣线裤,婷婷玉立地出现在了门口,黎为民推开静领着大家涌进了房间。
    “你们要干什么?”耀眼的灯光下,一位小姐用被子护着胸脯,愤怒地大声抗议。静平静地说:“大局长,这位是我大学的同学柳兰,她今天来看男朋友,男朋友上省城来办事,请问,我陪我同学睡觉也违法吗?”
    众人一见此情景都脚底板抹油——溜了。黎为民满面通红,忙说:“敲错门了,敲错门了。”小桂见主子气得要倒下去的样子,忙过来搀扶,黎为民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甩开小桂的手,走了。
    静一气之下辞了职,不显山不露水地来到了余磊的宏达公司做文秘工作,后来又调往合资企业包装公司工作。静在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为余磊筹建新公司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合资公司被查封后,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静上下奔波,左右打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她只有一个信念,跟着余总干,肯定有前途,余总一定会没事儿的。可是还没有等她打听着余总的下落,就被迫跟检察院的检查人员外调余总的材料去了。途中她患上了急性阑尾炎,动手术后一直在老家住院治疗,赶到回来后才知道余总和妻子离婚了。菲菲为什么要和他离婚?菲菲呀,你真傻,离开余总,你还能找一个比他更好、更强的人吗?偌大一个新城地区,真正干事的、受人尊敬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在静眼里只有余磊一个。
    静想,这对于自己来说,也许是一次机会,自己应该进入他的生活才对,只要他心里有自己,嫁给他也绝不后悔。当静发现余总吸毒时,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静所认识的余总连香烟都不抽,怎么可能吸毒呢?可他确确实实吸上毒了,怪不得菲菲会和他离婚。不!余总吸毒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他是不轻易丧失原则的人,吸毒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能随随便便?……   
    静决定要帮他渡过难关,她按余总留给她的门牌号码,在东关清真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大个子。大个子住在一个低矮、光线极暗的小屋里,在100瓦大灯泡的强光下,静看到了从里屋走出来的大个子,也看见了他奇丑无比的麻脸,静就感觉像吞下了一个苍蝇那样难受。
    “怎么?余磊没有告诉你,他还欠我五万元钱呢,你想我能给你包包?”大个子佝偻着腰说。
    静说:“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他欠你五万元钱我又不知道。”大个子说:“你先看看他亲笔写的条子吧。”静一看果然是余磊打的。天哪!一千两千自己还能还上,这么大的数目,怎么办?
    大个子看穿了静的心思,他说:“倒是有一个办法……看样子小姐跟余磊的关系不错,你只要……”
    “只要什么?”静知道老家伙想说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只要小姐陪我上一次床,这五万元一笔勾销不说,还另加十个包包,怎么样?”大个子说着就往静面前凑,满嘴的臭气让静直发恶心。她气愤地走出了这罪恶的地方。
    当静第二次来到这个罪恶的小屋时,静已经不是静了。她不忍心让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受苦。余磊眼巴巴地看着她:“包包,快给我包包!”静突然觉得欠了他什么一样,飞快地逃离了他的家。再不想办法弄到白粉,他会有生命危险的,她决定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牺牲。
    真正的罪恶降临到优雅、苗条、迷人、漂亮的静身上时,她害怕极了。她根本没有看清大个子那丑陋无比的麻脸此刻兴奋成了什么样子,只求这件事快点结束,好快点离开这个夺去她贞操的罪恶的小屋子。她闭着眼睛,流着屈辱的泪水,大脑一片空白。大个子咳嗽了一声后,从里屋走出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大发兽性,折磨得静死去活来……
    男人心满意足地看着床单上那鲜艳无比的血迹说:“美人呀美人,我就是死上十回也心甘情愿了。大个子,咱说话算数,把五万元欠条和包包给她。”静这才发现站在床前的人是黎为民。
  “你这个畜生!”静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冲出了小屋,带着罪恶和羞辱,上了一辆面的……
    看见静递过来的包包,我浑身的劲立刻就来了。随着火苗的闪烁,白色魔女喷出的烟雾完完全全被我吸进了鼻孔、吸进了肺腑,全身顿觉舒服极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都幻变为最美妙的东西了……果真是奇妙无比啊,……片刻之后我就精神百倍起来。
    静替我擦干净了脸,又帮着我换了衣服。说良心话,我很喜欢她。自打她从税务局辞职到我手下工作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她。屈指算来,她比我小整整十五岁,我和她能有结果吗?   
    静红着眼睛,含着泪水,用纤纤玉手为我整理着头发。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我一把抱过她吻她红红的饱满的嘴唇、大大的眼睛和鸭蛋形的脸,她突然一把推开我,泪像断线的珠子噗噜噜流了下来:“你,你知道这些包包是怎么来的吗?”
    我想起了写给大个子的欠条,他是不会再赊包包给我的。一定是静借钱为我买来的。我愧疚万分地说:“让你借钱为我……”
    “不!”她打断了我的话,“五万元!让我上哪里去借?”
    “那是……”我语塞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是我卖身换来的!”
  天塌了,地陷了,火山爆发了,原子弹爆炸了……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企业家,你是一个大脓包、大软蛋!”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雷禹粗声大嗓地说着来到了我面前。我说:“主任你骂得好、骂得棒!我对不起静!静!我对不起你呀!”我抱着头哭了起来!
    雷主任怒冲冲地说:“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哭能哭出个什么来!要有种,你就把毒给我戒掉!”雷主任骂完了我又拍拍静的肩头说:“别哭,我敢保证,你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因为,我所认识的余磊是一个顶天立地、大有作为的男子汉。区区戒毒这样一件小事,对他来说只要肯下决心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我抹去悔恨、愧疚的泪水,静用目光鼓励着我。我大声说:“我戒!我一定戒!”
    静默默地为我们泡上了茶,拿一个小凳子坐在茶几的一边说:“国家的法律真应该改一下,对于贩毒者,不论数量多少,都应该枪毙……”
    “静,你别说了,我要戒不了毒,我就不是人!……有你们的帮助,我一定会戒掉这个万恶不赦的毒瘾!”
  “好样的!”雷主任叫起来,“这才是余磊!当年的张学良将军毒瘾比你重,不也戒掉了!我抄录了一副对联送你。”
  “上联是:黄皮海洛因,赊来手里,不辨真假,疯狂狂兴趣无穷。看粤夸黑土,楚看红瓢,黔尚青山,滇崇白水。眼昏神黯,何恋龙肝凤髓。趁火旺炉燃,飘起了袅袅青烟,正更长夜永,安排些乌鸡洋参。眼只见满天黄金,玉宇琼楼,美钞英镑,扶摇直上。”
  “下联是:数十万业产,忘却心头,瘾发神疲,叹索命无常伺候。阿芙蓉流毒,膏珍福寿,白刃加前,虎狼追后。横枕开吸,足尽平生乐事。扎遍全身脉,哪管它肝炎艾滋,纵父怨妻啼,都只作黄泉绝唱。只剩下几寸衰毛,半袖肩膀,两行清涕,一副骷髅。”
    听雷主任读了这幅长联,我更加羞愧和不安。静续上茶水后,用面巾纸擦干了泪水说:“美国著名的女影星德鲁,就是戒毒成功的一个典范。新城地区戒毒所的戒毒成功率也在20%以上。实践证明,毒瘾是可以戒掉的。”
    雷主任鼓励静说:“讲讲这个美国女人戒毒的事吧。”
    静说:“德鲁出生于电影世家。她聪慧、漂亮,七岁时因在电影《外星人》里扮演角色而一举成名。此后,她放任自流,染上了毒瘾。十三岁时进戒毒所戒毒,后又复吸,戒毒失败。十四岁时第二次戒毒,这一次她成功了。1990年,她根据这一经历写了一本书叫《小女孩逝去的时光》,因而声名大振,成为好莱坞影视圈里最成功的明星。一个小女孩尚能戒掉毒瘾,你为什么就不能?我对你戒毒的决心深信不疑。因为你是一个坚强的男人,在你面前,一切困难都算不了什么。”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静,你放心吧。”
  雷主任说:“我该走了,司机还在楼下呢。我留你三句话。一句是戒毒必须成功;第二句是积极的等待,等待东山再起;第三句是静是个好姑娘,你要好自为之。另外,有啥困难及时打电话给我,我会帮助你们的。”
    晚上,又到了平时吸烟的时候,我一个劲地打哈欠、流眼泪和鼻涕,心里很烦,很着急。静见我魂不守舍、难受的样子,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把你绑起来?你闹起来我很害怕。”
  我虽然极不情愿,还是让她把我绑了起来。因为我瘾上来了确实不由自主,有时候恨不得把她撕碎了。每次毒瘾过去,总要后悔一次,因为我实实在在是爱上她了。渐渐地,我招架不住了,静仍在给我打气:“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对,”我也说,“坚持,坚持……”
我浑身大汗淋漓,静还是不给我白粉抽,她替我擦汗,我粗暴地制止了她。这时候,我全身的骨节都在叭叭作响,全身像爬满了毒蛇,它们吐着信子把我吞噬得千疮百孔。我再也支持不住了,一面叫着,一边抽搐着滚在了地板上。静这才给平时三分之一的白粉让我吸。虽觉不过瘾,可也浑身轻松……静见我平静了,才解开绑我的绳子,搀扶我上床,然后为我洗脸、换衣服,天天如此。
    渐渐地,我毒瘾发作的次数由开始戒毒时的一天十几次减少到了现在的两三次。毒瘾带来的熬煎也越来越小了,只是仍然觉着少了点什么东西,还想彻底尝试一下过足毒瘾后的极度快感。静知道了杏眼圆睁:“我告诉你,你要胆敢再次尝试死亡,你就等着前功尽弃吧,真想那样你快点下决心,我好早早离开你!”
    这时候的静已经正儿八经走进了我的生活,走进了我的心底,我是绝对难以和她分开了。听她这么认真地一说,我一把拉她到我怀里说:“你就放心吧,我都坚持到今天了,为了你,我也得彻底把这毒戒了。”
    静把我鼻子一揪说:“这还差不多,等你身体彻底康复之后,我们就结婚。不过……”
    我忙问她:“不过什么?”
    静说:“我想了一个主意,你每天在我规定的时间里跟我聊天……怎么没说的,那你就说创办合资公司以来你经受的苦难。”
“小妹,你的心意我懂,可我不想说那些让人伤心、气愤的事情。换个别的话题吧。”
    “不!”静说,“就说那些令人气愤的事情,发泄一下沉积在心中的气愤,对身心健康有利。你就讲吧,有些情况我虽然知道,可我还是要让你讲,我们要闹明白,究竟是谁在捣我们公司的鬼?为什么每次都在合资公司开工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我插嘴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跌。”
    静说:“祸也跌得太频繁、太准确了吧。比如说,银行贷款,签订五千万元新产品供货合同时,银行说不耽误我们生产供货。可合同签了,贷款就没影儿了。你就开始应付因供不上货失约而招来的官司。人家骂你是大骗子,没货供为啥要订合同……你承受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处理入股集资、工人闹事、债主讨债等杂七杂八的是非。中国外贸进出口公司和合资公司的合作,可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等你万事俱备,就要开工了,酒业集团公司就来搅,法院也来查封,检察院也来审查你,那个姓桂的还串通毒贩子来害你……这一切,我的哥呀,你想过没有,是不是有人在一步一步置你于死地!”
    “是!”我说,“我也这样想,可就想不出个眉目来。我没有得罪过谁呀。”
    静说:“也许是和你关系最好的人在整你。当然了,我的感觉也许错了。可这一切都发生了,你得讲,还要讲得细一些,我们仔仔细细分析一下,在我们辛辛苦苦办公司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背景?”
  我俩这样说着,半天时间不知不觉地滑过去了。静说:“我这个主意很好,你的毒瘾发作时间比昨天推迟了两小时。”静一说到这个“瘾”字,我的瘾又来了。静像个吝啬鬼一样,把我今日该吸的白粉又克扣了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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