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天晓 

一 老师变成“老蛋”

     我的蛋快要孵到时候了。

     别误会，我并不是一只母鸡。但其实，我挺羡慕母鸡的，至少它知道从蛋壳里孵出的会是一只小鸡。而我的蛋，我并不知道那里面将会孵出什么来，也许是一只恐龙，也许是一条飞鱼，再或者是只四不像，这都是有可能的。

     在学校给我们发新书本之前，就已经把蛋发到我们每个人的手里了。当时我还以为那蛋是学校给我们的加餐，差点没把壳磕开吃掉。当老师说，那蛋里孵出来的东西将是我们的伴读时，教室里的惊呼声把房盖都给震飞了。我抬头紧盯着空中的太阳，直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才证明我不是在做梦。之后我们全班同学的孵蛋历程便开始了。

     我们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有一个放蛋的蛋托，每考一次试，我们就把试卷压在蛋托下面。老师说，蛋里最后能孵出什么，最终是由我们试卷上的分数决定的。随着试卷的增多，伴读蛋也变得越来越热。我终于明白学校为什么在大冬天也不烧暖气了，那三十枚火红的伴读蛋几乎把教室变成了一个蒸笼，而我们就像是蒸笼里的包子。我们天天都在向上帝祈祷，快孵出来吧，再不孵出来，包子就快熟了。

     大概上帝是先听到了唐亮亮的祈祷，所以让他的蛋第一个裂开了。当时唐亮亮的舌头激动得在嘴里跳起了迪斯科，让平时就有点结巴的他更加结巴了。

“老……老……老……老……老……”

语文老师问憋得满脸通红的唐亮亮：“你怎么了？”

“蛋……蛋……蛋……蛋……蛋……”

“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语文老师今天的反映比较迟钝。

唐亮亮更着急了，他想说：老师，快看我的蛋。结果却说成了：老蛋！老蛋！

显然语文老师对她这个新称呼非常不满，她正要发火，却见唐亮亮冒着把手烫出泡的危险把伴读蛋递到了她的眼皮低下，她这才发现，那蛋上裂了一条缝。接着那蛋便在我们全班同学的面前裂开了。

“恐龙！恐龙！恐龙！”唐亮亮突然不结巴了。

但是上帝并没有给他一条恐龙，而是给了他恐龙的尾巴尖——一条蚯蚓。

唐亮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望极了。但那条蚯蚓却很似乎很高兴，用它那柔软而又赋有弹性的身体在唐亮亮面前摆了几个造型，先是一个H，然后是一个E，接下来是L、L、O。大家这才想起来，唐亮亮最不愿意学的就是外语。现在看来有了这个蚯蚓伴读后，他不愿意学也得学了。

其他同学的蛋也开始孵化了。爱溜号的董彭孵出了一条海胆鱼，只要他上课一溜号，那海胆鱼就从渔缸里蹦出来，用身上的刺去扎他。不会写作文的张小米则孵出一个尾羽上长着汉字的小孔雀，只要它在张小米面前一开屏，张小米就会文思泉涌，狠不得把笔头写烂了。

而我的蛋，却一直没有动静。看着别人上课时桌上都有一个可爱的伴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所有科目的分数都太低了，让我的伴读没等到出壳就先被气死了。就在我打算叫老师再给我换一枚蛋的时候，它终于裂开了。

 

二 “盗版”给我起了新名字

 

在蛋壳裂开的一刹那，同学们都惊呆了，而我则傻了。从蛋壳里走出来的，竟然是……是……另一个我。我忙问班主任，怎么会这样。可班主任说，伴读蛋里孵出什么都是由试卷决定的，至于为什么我的试卷会让它孵出另一个我来，她也说不清。我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给他起名为“盗版”，意思就是尽管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我永远是原版。

就这样，在别的同学忙着为伴读做鸟巢、买鱼缸的时候，我则给“盗版”定做了一套微小版的桌椅放在我的课桌上。又按照他的要求，给他准备了和我一样的书包、文具和课本。

我和“盗版”相处得还算不错，当其他同学的伴读都在想方设法地督促主人学习的时候，我的“盗版”一句“你应该好好学习”的话都没有说过，当然他说了我也不会听。他只是像个傻瓜一样拼命地学习，似乎想用以身作则来教育我，多么可笑的想法，我想即使他学得累吐血了，我对学习的态度还是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期中考试的前一天晚上，“盗版”点灯熬油的学啊学啊！就好像明天要去参加考试的是他似的。在这一点上，我疏忽了自己的直觉，第二天他竟然真的替我考试去了。他的方法比较卑鄙，把我的闹钟往后调了两个小时。

我愤怒了，义愤填膺地往校长办公室跑去，我要去投诉，要开除“盗版”，要学校再发给我一枚伴读蛋，我还要……我要……当我推开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就见“盗版”正坐在校长办公桌上的一个酸奶盒上，而校长正在往“盗版”手里的果冻盒里倒茶水。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校长热情地过来和我握手：“‘盗版’很有学习潜力，这次考了全年组第一名，你这个伴读功劳不小啊！”

我忙纠正：“他是我的伴读！”

“那是以前。”校长翻出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打开其中的一页，“你看这第167条校规上明明写着，当伴读的成绩超过主人时，它和主人的身份就要对换。”

校长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这也是为了提高我们学校的升学率。如果‘盗版’在升高中的时候能考进全市前五名，你这个伴读还能得到新马泰三日游的奖励。你努力陪好你的主人吧！”

“别开玩笑了！”我感觉脖筋发硬，“来这个学校报到是我，交学费的还是我。”

“可我们有校规。”校长拍拍那厚书的书皮，“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当这个伴读，不过要先经得你主人的同意。”校长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盗版”。

“盗版”说：“我很喜欢‘原版’当我的伴读。”

“盗版”用主人的身份给我起了“原版”这个新名字。我知道，如果我在学习上超不过盗版，那这几年就要一直背着这个耻辱的名字了。

 

三 伴读的伴读

 

   “‘原版’别担心，我和蚯蚯都会帮你的。”唐亮亮一本正经地和我说。

   “别再叫我‘原版’！”我大声抗议。

尽管唐亮亮说可以把他的英文蚯蚓借给我，张小米也愿意把她的汉字孔雀借给我。但我都谢绝了，那是他们的伴读，我不愿意要，我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伴读。我想再要一枚伴读蛋，但是校长说，那个下伴读蛋的母鸡一年只会下30个蛋，不过如果我特别有决心的话，也许它会多给我下一个。

我用省下的零用钱买了一袋子玉米作为见面礼去拜访了那只母鸡，母鸡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可见这年头到鸡窝里串门的人并不多。但当她得知我要它再下一个伴读蛋时，就一下子冷淡起来。它把头摇了又摇：“伴读蛋我可不是随便下的。”

我急了，把“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句话抛之脑后，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哭起来。也不知是我的眼泪感动了它，还是它担心我哭塌它的鸡窝，总之它松口了：“把你的决心拿来吧，只要你的决心够大，我可以考虑给你多下一枚伴读蛋。”

“决心？”我问。

“就是你的下一张试卷！我要看看你有没有培养价值。我每天很忙的，要看电视，泡桑拿，还要管理我们的千鸡变网站，下一枚伴读蛋会浪费我很多时间。”

我忙说：“我有决心！有决心！”

为了让我看起来很有培养价值，我玩命似的啃了一个月的书本，然后挑出了一张勉强及格的试卷，战战兢兢地给母鸡送去。

母鸡带上它的眼睛，把那张试卷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最后还对着试卷啄了一口。”

“怎么样？”我心虚地问。

母鸡吧嗒了一下嘴：“味道不错，好象是玉米叶子加工出的纸。”然后它看到了两眼发直的我，忙说：“后天来取蛋吧？”

把那枚珍贵的伴读蛋拿到手后，我热泪迎眶。为了避免孵出第二个盗版，我不敢再把分数打那么低了。对于我的二次孵蛋，“盗版”总是冷嘲热讽。有一次，甚至在课堂上对我训话：“又溜号了吧！就你这懒样，孵出什么来都白搭。”我不去搭理他，继续往蛋托下面放试卷。

一个月后，在我的精心呵护下，我的第二个伴读蛋终于裂缝了。唐亮亮兴奋地在旁边喊：“恐龙！恐龙！”

就见又一个我从蛋壳里爬出来，问唐亮亮：“我很像恐龙吗？”

 

四 第167条假校规

   在我晕倒之前，身边的“盗版”给我的新伴读起名为 “第二盗版”。

   尽管“盗版”和“第二盗版”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高全都一模一样，但他们对待学习的态度却截然相反。“盗版”还是像以前那样拼命地学，可“第二盗版”上课时睡懒觉、看漫画、两眼发直的做白日梦，下课时书包一扔就不见了踪影。我打算利用新伴读提高学习成绩的打算彻底落空。

   “盗版”幸灾乐祸地说：“你可以再去找那只母鸡。不过时间不够了，即使你拿到了伴读蛋，在期末考试之前也肯定孵不出来。”

我反驳道：“我压根就没打算再去找它，这回我要靠我自己。”

我终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到学习中去了，经过头一段时间的努力，现在学习起来已经没有那么吃力了。

“第二盗版”那天天游手好闲的样子，让我一看到他就为以前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感到惭愧。而 “盗版”那认真的学习态度则让我劲头十足，我要一定要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超过他，重新夺回主人的位置，让他再也没机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开除他，让他面子扫地。一想到这，我的脸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而“盗版”总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一盆冷水泼过来：“想开除我，你就做白日梦吧？”

我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期末考试。可多奇怪，以前害怕考试的时候，时间像骏马一样。可现在，时间却像蜗牛一样。我一天天的算着日子，终于蜗牛爬到了终点。考试的前一天我买了五个闹钟，而且又给房门按了两道锁，以防止“盗版”故计从演。

这次试卷上的考题似乎是我的亲戚一般，怎么看怎么眼熟，所以我答得非常顺手。等考完试我才知道，“盗版”不仅缺考而且不辞而别了。

开始的时候我还挺高兴，可几天之后我发现，没有他和我一起学习，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几天之后我的成绩单出来了，上面是一串令人心动的数字，而“盗版”则因为缺考所以各科成绩都是零分。

我兴高采烈地把成绩单拿到校长面前：“这回我可以重新当‘盗版’的主人了吧？”

校长看着我的成绩单：“你的进步可真大啊！‘盗版’的激将法还真管用。”他接着解释道，“伴读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提高自己主人的成绩。对于像你这种头脑聪明却又不爱学习的人，有时候伴读就要用些非常手段。其实，那第167条校规根本就不存在，是‘盗版’求我暂时加上去骗你的。这回你知道‘盗版’的用心良苦了吧！”

我愣了，我感觉我是天底下第一大傻瓜，以往在心里咒骂“盗版”的话，现在全都用在了我自己的身上。我想当面和他说声谢谢，可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只好去校办公室办理了伴读挂失手续，并四处张贴寻伴读启示。

我看着他的小书桌、小课本，心里一阵阵发酸。

“怎么？我不在，你也不至于高兴得掉眼泪啊！”“盗版”扛着一箱东西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到哪里去了！”我大喊。

他把那箱东西打开：“突然听说纽约正在举办一个介绍速记的讲座，所以就飞到美国去了。结果耽误了考试，这回你又成我的主人了。这些资料你好好看看。”

看着“盗版”汗流浃背的样子，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盗版”诧异地说：“怎么了，发什么愣啊！要是下次考试我超过了你，你还得给我当伴读。”

“是啊！是啊！”我也假装不知道那第167条校规是假校规的事情，帮他整理起资料来，“谁给谁当伴读都无所谓。”

“盗版”冲我做了一个鬼脸，那个鬼脸做的，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