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氓》是《诗经》里女子口吻的叙事诗。年少时听到它被定为“中国第一首弃妇诗”,心中总感不舒服,因此不太愿读。等到年岁渐长,发现它其实很生动,是在生命高度上对往昔的回忆。看到先人在N多年前就写下如此鲜活、完整的情感体验,忍不住惊叹。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简短的语言犹如个个镜头,展现被称作“氓”的小伙以布换丝、追求心仪女子的憨傻模样。古代“氓”指流动人口,估计这位小伙并非农民而是奔来跑去的商人。姑娘当然心知肚明,尽管面露矜持,然而心是欢喜的。
接下来便是恋爱时光,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刻画两人边走边聊的场面。此时的小伙急着求婚,她不想立刻答应,于是推说“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同时安慰他别生气,咱们“秋以为期”。
她坠入爱河,不时跑到土墙那儿遥望复关。不见心上人泣涕涟涟,望见情郎自复关而来立刻载笑载言。这一段日子多么美好,于是她带着嫁妆步入婚姻。
可惜,她后来生活得颇为痛苦。当桑叶绿意盎然,她借“告知斑鸠别吃桑葚”劝诫女子不要太过沉醉爱情,因为男子迷恋女子尚能放下,而女子一旦动情便难解脱。当桑叶枯黄而落,她倾诉婚姻中的不幸:自己受穷操劳,丈夫还在施暴,回到娘家遭兄弟讥笑,独自黯然神伤。其中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指水花打湿了车上的布幔,好似她忍不住的伤心之泪……尽管此乃一面之词、我们不知道氓会说些什么,然而她的感受如此深切、真实,表达得质朴诚挚。“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是她留恋的年少时光,那时多么无忧无虑!
如果把这首诗看成小电影,那便是倒叙手法:女主人公在讲自己的故事,其中有两情相悦的快乐、婚姻感受不到爱的悲伤,也有生命流逝、老境来临的怅惘……两千多年之后,这样的模式仍在重演:婚前男子频频示爱,成家之后容易将重心转至他处,比如职业、自己的喜好;女子正好相反,婚后常为家园放弃自我,有时甚至飞蛾扑火奋不顾身。此刻,走进诗中去感知桑之兴落,体验女主人公的情感流动,听听她发自肺腑的提醒,从而将智慧之光引入生活。
我之所以觉得这首诗很动人,除了它是心声的流露,还因为它并没有因为痛苦而否定曾有的美好,完整呈现了生活本身。我以为过去的经历是独一无二财富,就像我非常敬佩的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在《活出生命的意义》中写的:“我拥有的不仅仅是可能性,而是现实性,我做过了,爱过了,也勇敢地承受过痛苦。”诗歌以“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结尾,愿她如己所言,放下与“氓”的纠葛,努力自寻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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