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唯美主义与现实主义
                         ----从余虹之死想到的

    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余虹自杀一事，在熟悉他了解他的同事、学生与朋友当中引起不小的震动。从余虹生前的言行以及他对自杀这种特殊的生命结束方式的欣赏，可以说，他的选择是一种必然。
    一个人的信仰、心境和观念会影响和改变他的人生命运。余虹教授高傲而孤独的灵魂游走在文学与哲学的神圣空间。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拼搏，完成了博士学业，并在好几所大学执教。虽然有两次不成功的婚姻，但从精神与生活两个层面来讲，他都可以站到贵族的行列。他追求完美，苛求完美的个性使他从骨子里厌恶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选择死，对他来说，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因为太过突然，余虹的自杀就有了神秘与传奇的色彩。出于对他的崇尚与尊敬，在他死后，学院领导和朋友都尊重他的选择，不想说过多的话。但都为他的自我消失感到惊愕和惋惜。
    从10层高的楼顶跃下的时候，绝望、勇敢与亢奋充斥着余虹的整个心灵。我总以为，选择自杀的人是强者，是勇士，多少有点英雄气概。余虹的死让人吃惊，因为他年富力强，事业鼎盛。他的死让人毫无思想准备。选择自杀，表明了他对生活的绝望和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的厌恶。主动放弃鲜活的生命，可以说是他激动的情感长期酝酿的一种结果。当一个人向往死而讨厌生的时候，在他用跳楼自杀这种刺激的方式去死的时候，他可能会在那最后的一刹那享受到挑战生命极限的极其强烈的快感。
    余虹老师是一个纯粹的唯美主义者。浪漫的人乐观，现实的人冷静，理想的人热情。追求完美，不是什么坏事。但唯美主义从本质上讲，是一把戕害和误导人心灵与意志的匕首。年轻时的我，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美主义者。那时的我，孤芳自赏自以为是，好爱空想嗜书成癖，爱的迷茫和过度的思虑，使我精神亢奋，彻夜难眠。幼稚的我，还自以为精力旺盛神情充沛，哪里知道自己是处在一种病态的心理层面。
    唯美主义者苛求细节的尽善尽美，有着极端的浪漫与理想色彩；唯美主义者从生活中看到太多的不合理和不公平，很难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更难找到与自己同声相求高雅温存的知心伴侣。唯美主义者是孤独的精神贵族，他不在乎生活的贫瘠与富有。忘我的学习与工作，过度的思虑与孤独，最终让唯美主义者苛求与挑剔的心灵走向疯狂与崩溃。
    余虹生活在形而上学的生命空间，头脑中不满足也不在乎生活与物质的享受。他有着太多的对于生命的抽象的思考。他是高尚的道德卫士，他是满腹才学的文学导师，他是心灵坦荡的诚挚君子。与其说，他的死是因为不能忍受失眠的折磨，或者说是用自杀这种方式结束生命、彰显勇敢个性，还不如说是一个纯粹的唯美主义者在自食其果。因为从逻辑的角度讲，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机体突然而毅然决然地选择自我灭亡，无疑是一种病态的思维结果。
    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每个人都要面对生与死的思考。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郑板桥说“难得糊涂。”黑格尔说“存在就是合理”。普通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是一切”，“活着就是幸福”。随着年龄的增长，终于明白让我们心灵倍受煎熬与焦躁的根源原来是你我从小到大不断增长的野心和欲望。想名扬天下，想翻云覆雨，想富甲一方，想长生不死。当一切都不可能的时候，烦恼与苦闷便会接踵而至。
    其实，活着的意义在于过程而不在于结果。高尚与卑贱，伟大与渺小都逃不掉死神的召唤。上帝在给予生命的时候，不会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降生在同一个家庭，使大家拥有平等的条件、相同的起点。上帝的公平在于，面对死亡，大家都很普通很平凡很自然。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普通的你我，常怀着浪漫与理想的情愫，也常遭遇空想与绝望的旋涡。就这么平铺直叙、平淡如水的活着，尽可能地在活着的过程中，面对现实，多一些冷静与糊涂，使自己快乐，也让别人快乐。对自己有益，也对别人有益。在相互守望与互相服务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平衡，学会自我珍惜，自我安慰和自我放纵，体会活着的价值和意义，这可能就是普通的你我面对人生与生命所做的理智的选择。
    做为一名教师，年轻时有着太多的苦恼——今生与名利无缘。当我真正理解了陶行知的“教育学生知天下，而自己不求天下知”，我才不再为无名苦恼。才学会了在平凡与宁静中寻找自己的价值与快乐。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的过，学生和孩子在平淡中一天天的长。我知道，在生活中要给学生和他人以力量、快乐和希望。孩子们爱听我讲课，朋友们爱和我交往，我不再迷惘，不再孤独，因为我给自己的灵魂找到了一个安宁的家，让生命的陀螺在匆忙与疲惫中得到应有的调节和休整。
    不再想一鸣惊人，不再想一扫天下。让浪漫的情思与理想的目标在现实中随遇而安。知足常乐，自得其乐，助人为乐。让生命在平平淡淡中度过,拥有聪明和健康,才能顺利地淌过人生的每一条河.
    当我们经历不平的时候，耐心等待。当我们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的时候，平静面对。让生命的旋律自然的歌唱，让生命的花自然的开，自然的落。大道自然，在从容中应对现实，在平静中走向辉煌和没落。
    极端与偏激与我无缘，信守中庸外圆内方，用理智面对生活，应对人事，应对荣辱孤独与失落。我平凡，我快乐。
    向余虹老师志哀！一朵花红的像血，一块铁白的像雪。他用孤独的情怀、飞扬的激情、纷繁的思绪和博大的勇气撕断了生命的琴弦，他的死留给我们不仅仅是吃惊、同情和伤心，更多的是对于唯美主义的思考和对生命方式的推敲。
    愿世上所有的高傲的灵魂一路走好。
                                   ——写于2007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