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上学记:“那一朵流星”没用错
桂杰
从朋友的微信里看到一个故事:某人家有位中学生告诉我,老师教郭沫若《天上的街市》一首诗的时候,读到“那一朵流星”,停下来说:同学们,作者这里量词用错了,正确的应该用“颗”而不是“朵”。作者是大家,同学们记住正确用法就行了,我们不作评论。某人告诉孩子:郭沫若没有用错,你记住就行了,不要告诉老师。
“不要告诉老师。”的确如此,现实中,一些老师真的对诗歌尤其是现代诗读不明白,更讲不明白,说难听点是缺乏基本的文学修养。“一朵流星”和“一颗流星”的区别就在于,“一朵”是诗歌的语言,流星如同花儿一样,引人遐想。“一颗”更规范,却少诗意。
很多人一辈子也写不出来一首诗,这没有关系。但是,在我看来,作为语文老师,至少应该有基本的语文修养,知道好的文章是怎样的,词语应该怎样使用才出彩。老师应该把自己对文章阅读后的满心欢喜和真心感受与学生分享,面对好的文章会笑会激动,甚至会流泪,而不仅仅是围绕着教学大纲死学,让学生一味的记、背、写,刻板的分析文章的段落大意,彻底让学生对原本充满魅力的“语和文”失去兴趣,对本来充满创造力的作文彻底失望。然而,课堂上这样的老师如美玉一样稀罕。
记得小学四年级我写了一篇作文《采集标本小记》,开头有这样一句话:“我怀着欢蹦乱跳的的心情到野外去......”老师在欢蹦乱跳下面画了一条横线,又标了一个问号。当天,我回家问父亲这样用行不行。我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作家,又在教育口工作,学校的老师都认识他,也很尊敬他。父亲说:“很好啊!表达自己高兴,这样写得很到位很活泼。”第二天,我把父亲的话转告给了老师,老师说:“是这样啊!”一笑就作罢了。如果我遇到文章开头的老师,家长也没有这样一位爱好文学的父亲,恐怕对于文字的感觉和就要差了许多,而这些是因为遇到一个好父亲。
还记得那个故事。“冰融化之后变成了什么?”老师手中的正确答案是水,这是自然和物理现象,如果孩子的回答是“变成了春天”,老师的判断是错。孩子说的是诗,而老师要求的是正确答案,这是幼儿园,可怕!
爱子铁头从小经常和我一起阅读文章,有时候,我遇到写的好的诗歌和文字会特意抄写下来拿给他看。比如,我曾经给他看过作家劳伦斯写的诗歌叫《一朵白花》,是写月亮的。“月儿娇小玲珑、白皙皎洁,像一朵孤单的茉莉花。她孑然一身,悬挂在我窗口,依偎在冬夜的家;明亮清澈似菩提之花;柔和晶莹,如清泉或细雨。她,我青春的白色的初恋,没有激情,枉然把银辉抛洒。”对于八岁的铁头来说,也许不懂什么是“青春的白色的初恋”。爱写诗的他,听过的有关月亮的最早的诗,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也写过有关中秋月亮的诗,把月亮比喻成杏子、大饼,韭菜盒子等等,他当然不会想到把月亮比喻成“一朵孤单的茉莉花”,这个巧妙的比喻属于劳伦斯,是很有艺术感觉的。我把他读给铁头,并与他一起欣赏,我对他说,最高级的语言是写出神韵,而不仅仅是形态上的相似。“你能听懂吗?”我看着他,我忘记他当时如何回答我,我对他说:“不管你是否能听懂,我都要告诉你,这就是诗歌的魅力和语言的魅力。”然而,在某些人眼中,把把月亮比喻成“一朵孤单的茉莉花”是不对的,因为茉莉花从形态上来说不圆,不像月亮。由于不理解诗,他们也不理解这样的语言和表述。
一个语文老师,一定要热爱语言并对语言有天生的灵感。
铁头对于语言的把握精准挑剔。比如他嘲笑我和他爸秀恩爱,就会说:“你贱,他犯贱!”我们瞪下眼,然后哈哈大笑。听到英语单词“super”,我们告诉他这是“超级”的意思,他瞪大眼睛,脱口而出“牛bi!”,我们面露愠色,心里叹服。看到美丽的落日,铁头对我们说“像土鸡蛋的鸡蛋黄。”我听了伸出大拇指。——的确,在网络时代,铁头有时候言语粗鲁,有时候很文雅,但目的只有一个,最直接最传神地传递出语言应该有的意思。读到课本里面文字拗口又要求背诵的文章,铁头表情很困难,甚至很拒绝,这个时候我又会变化出另外衣服面孔,很坚定地告诉孩子,“老师要求背诵的,没有办法。必须背。”至于这些文章是否会破坏他的嗅觉味觉甚至感觉,我也顾不得了,在这样的教育体系下,不可能端给孩子的都是美味佳肴,我们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孩子一些必要的弥补。
词汇是语言的外衣和佐料,也是语言的组成部分,汉语的魅力和味道就在“那一朵流星”里,我们得悄悄告诉孩子,郭沫若没有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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