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示

桂杰

大秋在城里打工已经三个月了。他开始来城里是和几个老乡到一个工地干活，大秋原来在村包工队做过泥瓦匠，他的木匠活也干得很棒，弟弟结婚时的家具都是他一手打造的。本来大秋在家里干得很好，靠着自己的勤劳也攒了一些血汗钱，可是他一直想出去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于是大秋也进城务工了。

大秋的二表叔就居住在大秋打工去的城市，可大秋一开始却没有去投奔他，直到他们去干活的工地突然在一个多月后停了工，大秋和几个老乡一分钱没有拿到两手空空的时候，他才去投奔了二表叔。

二表叔已经５０多岁了，在小区的居委会上班。看到大秋之后，他没有撵大秋，他说，这个小区附件有个菜市场，花点钱可以帮大秋租个摊位，等大秋赚了钱再还给他。这样，大秋一来有了工作，二来摊位后面的小屋还可以暂时当作大秋的安身之所。大秋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毕竟自己不顾老婆劝说离家快两个月了，可手里还没有攒到一分钱，这样回去也无法交代。于是，大秋在城里卖菜了。

二表叔隔两天就会到大秋的摊上看看，问问大秋生意怎么样，顺便拿些时鲜的菜回来吃，大秋从来都不收二表叔的钱。菜市场里的卖菜的几乎都是外地的，这里面也有大秋的老乡，他们和大秋一样，没有辣椒就吃不下饭。私下里聊天的时候，他们也会和大秋透露一些生意经，比如早晨起来往蔬菜上多喷些水，这样菜看起来很新鲜，卖的时候份量又多。还有人偷偷的交给大秋，如何在秤上做手点脚，比如把零刻度的准星多调一二两过去等等。但是大秋从来不在秤上做手脚，他也不像有的老乡那么抠，一角钱也要和买主计较，他的好客和厚道为他赢得了很多老顾客，一些人还成了她的常客。

这些常客中，张大妈就是其中的一位，她今年五十多岁，刚刚退休，现在是住在女儿家，帮女儿料理家务，同时照看小外孙。张大妈总是脸上挂着笑，和别人调侃自己是免费保姆，张大妈几乎每天都要到菜市场逛逛，她觉得大秋是个实在人，因为她每每在别人的菜摊上挑三拣四的时候都会看到摊主不太好的脸色，还会说：“不要这样了，都是一样的呀！”可是，憨厚的大秋却从来没有说过她，有时她买了菜还要顺便拿上一头蒜、两根葱的，大秋也只是热情地说：“没关系，拿走，拿走！”

张大妈偶尔也和大秋拉拉家常，问问大秋有几个孩子，老家生活条件怎么样。有时候，张大妈在别处买了瓜子、花生之类的小吃，也非得要抓一把给大秋尝尝。张大妈与二表叔都是经常光顾大秋摊位的常客。大秋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些面目和善的城里人交上了朋友。

一天，张大妈又在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来逛市场。今天大秋的摊上进了一批鲜枣，本来，几个老乡都劝大秋不要进这种枣子，若卖不出去，几天就变了颜色砸在手里了。可大秋看着那些鲜红的枣子，想起了老家的院子里也有几棵这样的枣树，不由得多了几分喜爱，便进了这批枣子。果然，爱吃点小零食的张大妈一眼就看上了这些水灵的枣子。见到张大妈来了，大秋赶紧抓了几个递过去给张大妈尝。张大妈从肥大的裤子里翻腾纸巾，一把掏出了兜里所有的东西，有一把零钱，还有一张百元的大钞，同时还有一包餐巾纸，那是她经常掏出来给小外孙擦嘴用的。张大妈拿出了一张纸巾，又把其他东西塞回口袋，她不慌不忙地把大秋给的几个枣子擦干净，慢慢地放进嘴巴里品尝，全然没有注意身边有个小偷正围着她转悠。

眼尖的大秋看到，那个小偷手里拿着一把镊子，正寻找时机要偷张大妈裤兜里的钱呢！大秋紧张了一下，又平静了下来，他心想，我得想个巧妙的法儿把这个情况告诉张大妈。此时，乐滋滋尝过枣子的张大妈已经决定买大秋的枣子了，他对大秋说：“给我来两斤！”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了那堆东西，取出了一张十块钱的零钱递给大秋，又把那张百元大钞揣了回去。这时候，那个小个子凑得离张大妈更近了，镊子都已经向张大妈的裤兜伸了过去，正在给张大妈找零钱的大秋看了很紧张，于是，他大声说：“来，找您零钱！”在把零钱放到张大妈手中的一瞬间，他不动声色的捏了一把张大妈的手。

突然，张大妈的手像被蛇咬了似的，猛的收了回去。然后，张大妈一低头抄起大秋摊上摆的芹菜，向大秋砸过去，脸上一副被侮辱后暴怒的神情：“臭流氓，想拿老娘找乐！”大秋被砸愣了，没有得手的小偷一脸坏笑地看着这一幕。“我只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看你平时还装得挺老实！”

    张大妈越说越激动，摆出了要战斗到底的劲头。大秋的摊位上立即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很多人对大秋指指点点，刚才还在人群里幸灾乐祸的小偷趁机溜走了。几个卖菜的出来劝走了正在气头上张大妈。张大妈鄙夷的朝着大秋的菜摊啐了一口，然后嘟嘟囔囔的走开了。人群也散开了。大秋看着差点被张大妈砸烂的菜摊，心里难过极了。

正在大秋收拾菜摊的时候，那个小偷又带着几个人像幽灵一样来到了大秋的摊位前，看着这几个长发披肩、面露凶险的小混混，大秋的心里一惊。小偷说：“妈的，要不是你暗示那个老东西，大爷我早就得手了，多管闲事多吃屁，该！”小偷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在大秋眼前晃了一下说：“坏了老子的好事，你出五十块钱今天咱们算了事，以后再看到了给我闭嘴！”大秋看了看这一伙人，想了想，只好乖乖拿出了五十块钱，交到了小偷的手里。“以后给老子小心点！”小偷一伙骂骂咧咧的走了。

一抹血红的夕阳照在大秋的脸上，这个四十几岁的庄稼汉第一次感到了无法言说的苦涩。大秋迟缓地收拾起自己的小摊，他决定明天就离开这里，因为他害怕再碰见那几个小偷，更怕再碰见张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