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恋过的三条小街  

    住在繁华的都市里，没有结婚以前，我上下班几乎每天都要走过楼后的那一条街，朋友把它称做“贫下中农一条街”，并谆谆教导我“每天晚上沿街烧烤的烤羊肉千万别吃，小吃店也别进，省得得肝炎。”

    小街的头上有家杂货店，从早到晚，杂货店里的喇叭都会传出一个女人的叫卖声：“本店有一千多种商品，5块一件，8块一件，现在清仓大甩卖……”

    这家店甩卖了半年多，依然喊得那么有劲。我偶尔庸懒的到店里闲转一圈，买块假电池。

    这个小店走完，再经过买报纸的一群小摊，就是地铁了，我曾在地铁买过一张运程表。那是从一个长相干巴巴的老太太手中买的，老太太抱着印刷很劣质的算命纸，半讨半卖。我掏了两块钱，拿来瞥了一眼，大概的意思是，这一年看起来热热闹闹，实际上收获不大，还有，不要纵欲过度等等。

    我笑了一下，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就像我平时扔报纸那样，这些东西，匆匆几眼足矣。

    穿过地铁，再走一会儿，就是单位。每天上下班，我不爱骑自行车，我那辆可怜的自行车一直被弃在楼下，后车胎没有气了，车座子连着两次被偷走，早上出楼梯口时，总是见到它软弱地跌倒在地上。在没有搬到这个地方以前，我就这样不理不睬的丢失了一辆自行车。

    我一直很喜欢走过小街的感觉，仿佛走过了别人的生活，其实，我和这条小街没有发生过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互相看着。

    一个满头黄头发的理发师，总是很自信的把顾客的头发理得很短很短，我站在玻璃窗的外面悄悄看他，他也通过眼前的镜子悄悄打量我。中午十分，这个黄头发就在小理发店的门口炒油菜，绿绿的油菜在锅里嘶嘶的作响。理发店里还有一个专门洗头的年轻女人，她是小工，还是黄头发的小女朋友？

    小街里还有一家饭馆的后门，抽油烟机嗡嗡的叫着，门口是几堆垃圾，看着挺脏，垃圾堆的一侧有一个公共厕所，没有人收费，气味难闻。这家饭馆的前脸对着一条宽阔繁荣的大马路，餐馆装修的样子很豪华，我曾进去吃过一次饭，一点也不好吃，更主要的是，我发现了这家餐馆的后门，于是，这家餐馆我不去了。

    我在这条街上唯一干的事情是买菠萝，满街都是卖菠萝的，5块钱两个，天块黑的时候，3块钱就可以买两个小的。附近的居民光顾这条街，也多是买菜，买廉价的水果。

    但外地打工的农民，却在这条小街上活得有滋有味儿，吃得有滋有味儿。小街里有下棋的棋室，还有各种小饭馆，理发店，杂货铺，还有一家装裱字画的店铺，除此以外，小街上还有一点花草，一群忙着削菠萝的小贩，还有吵架和用方言大声聊天的人们。

    这是北京吗？走过这条小街，我经常觉得时空就此向后转。

    我记得，在北京大学的旁边也曾有那么一条小街，我对那条小街也发生过浓厚的兴趣。那条街上，也有买萝卜白菜的小贩，也有很土气的小商店，也有牵牛花爬过低矮的小院门。

    可那条街不一样，那条街上有几家小酒吧，“雕刻时光”，“闲情偶寄”，酒吧里放着先锋电影，要么摆着满屋子的书包，那条街上还有各种西餐馆，网吧，还有闻名北京的万圣书店。从那条小街走过的感觉是更为神奇的，这个小街被北京大学的氛围改造了，修炼得眉眼之间都是文化味儿。

    我喜欢逛荡的还有一条小街，它是就隆福寺后街，俗称“扮酷一条街”。

    这条小街有各种小吃，味道还不坏，我最喜欢吃的是油炸蝎子和酸辣粉。有两个朋友和我一起逛这条街，他们完全是牵就我的喜好，拒绝吃东西，但慷慨地抢着给我付钱，他们一边看着我吃酸辣粉，一边谈论藏传佛教。这条街还有麦当劳和几家电影院，足以见得还是很繁华的，但同事总是讽刺说，那条街上的衣服和地摊上卖的差不多。

    但我愿意在那条街掏钱，那条小街有很多古怪的好玩艺，有什么最新的服装流行款式，总是在那条街的小摊上可以找到，还有各种怪异的鞋子，好玩的箱包，新潮墨镜，那条街光怪陆离，想淘涣什么都有。

    以上这三条小街，曾是我生活中的一个部分，它们加在高楼大厦之中，窄窄的，但有时，我总觉得恰恰是各色的小街包围着高大的楼群。

    当然，这三条小街当中最平庸的，也是我走得最多的，就是通往单位的小街。在告别租房以前，我每天不得不看它，路过它，闻那条街上的各种气味。然而，小街后来被拆迁了，外地来的小裁缝席卷着居民没有领走的衣服在夜里搬了家，尘土飞扬的小街空气中，有人在逃有人在咒骂什么，我写下这篇文章，以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