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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老屋
多少年之后,我们带着许多奔波劳碌后获得的城市眼神和气质,包裹着城市流行的颜色来和童年和乡村对接,才发现,最难以割舍的东西就在生命降临的起点之处,有关故乡的一切早已经模糊不清,生长着的村庄已经把童年的印象粉刷得面目全非。但只要老屋在,只要老屋前的小河还在,老屋对面的青山还在,你就会那么轻而易举的闻到童年的气息,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会让我们永远在心的最深处难以忘怀。
婆家在南方,所住的房子也还不算太老,那是公公耗费了一生的积蓄盖成的一幢二层小楼,五年前新建起来的。婆家的房子在一处高坡之上,高坡下就是黝绿的稻田,稻田的旁边是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河,小河上有一座青石砌成的拱桥倒映在悠悠的流水中。我们家的对面是连绵的群山,山的低处掩映着许多户人家的房屋,细雨飘飞的时候,那些房子就像飘在云雾里一样。
公婆习惯且喜欢老家的生活,尽管有一点清贫,有一点劳苦。住在城市的高楼里,公婆着实开了眼界,他们见到了车水马龙整日堵车的马路,见到了节日夜晚天安门广场上的花团紧簇,彩灯斑斓。在逐渐习惯了抽油烟机的轰轰作响、习惯了上楼下楼要通过对讲机开门的都市生活之外,公婆每天惦念最多的还是老家的一切。每次打回的长途电话,公公问得最多的就是“吃的是什么”或者“天气怎么样”,尽管此前他们在天气预报里面已经看了个够。公婆从来没有打算要在城市里和我们过到最后,他们来的目的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我们带带孩子做做家务。
在他们的心里,故乡的老屋才有他们真正的晚年,喂养家里的鸡鸭猪狗比在高高的楼上擦抹地板更有乐趣,同时,在家里还可以大口地吃地道的辣椒,辣到热乎乎的流汗,还可以大声的和邻里说着方言土语,聊聊家常里短。
房屋和泥土无法理解公婆这种朴素的情怀,甚至我有时也带着一丝不解和嘲弄,故土难离真是一种顽固的疾病,无法医治,更无法剥离。
就在来城里居住的第二年,老家传来了一个消息,因为要跨省修一处高压电线,包括公婆家在内的十几户人家必须拆迁,至于迁到何处,政府并没有承诺予以安置,而是在发放拆迁款之后让住户自行解决。
消息传来没有几天,已经有人拿着尺子前来丈量土地,被拆迁的房屋就如同面临屠宰的牲畜一样,没有讨价还价和反抗的可能。
听到这个消息,公婆当晚就失眠了。“我们回家连个窝都没有了!”公公一声长叹,而婆婆则是另外一种表达:“那个地方好得很,吃菜就到屋子下面拔几根,洗洗就可以下锅,味道喷香,吃的自来水都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冰沁的,又甘甜。”一转眼,老屋就要没有了,那是他们一辈子生存、奋斗、生儿育女,进进出出的地方,那种依恋已经注入了血液,已经难以分离。
小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流露出一丝不舍。但他考虑的事情却更为现实,比如补偿款是否公平,依据的是什么政策等。他甚至带着一丝欣喜的说,干脆让老家的哥哥拿上这笔钱到城里买套房子安居彻底告别农村算了。
在小黑的眼里,显然,搬迁的利大于弊。将来哥哥的孩子上了大学,也不需要哥哥盖房子娶媳妇,按照原始的那些乡村风俗操心费力。
“到了城里,那我们的棺材就没有地方停放了!”
“家里的那几亩地也没有了,以后吃什么?”
公婆的问题总是这么的直白,这么让人无言以对。按照我们的理解,哪里还需要什么棺材,城里都是一把火而已,而种地又能够赚几个钱,自己种粮食辛辛苦苦,却换不来更多的财富。
公公频繁的给家里打电话,询问着事件的进程。一天,公公不无遗憾的对我说,前两次你回老家,我们都没有带你去看小黑爷爷奶奶的坟,那地方就在咱家对面的山上,是风水特别好了的一块地方。我们要是老了,也想葬在那里的。
公婆一番感慨。我的心里很是怅然。
在几年之前,南方以及那座老屋还和我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关系。一份上天赐予的姻缘却突然让我和一个陌生的地方发生了关联,让我的思绪在异乡的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我已经在生命里多了一个故乡。
小黑面临拆迁时的清醒和大彻大悟让我很不理解。我说:“你已经是城里人了,你想的都是城里的好,你根本不懂故土难离是怎么回事?进城就幸福吗?农民没有土地就像鸟儿没有了翅膀,这些你不懂。”
是的。我们都不懂。老屋是我们灵魂的根,家乡的泥土犹如我们的血液,村庄的小路上有我们匆匆而过的足迹。离开是一种被迫,而进城,到城里去,成了许多人眼中幸福的金光大道!
我们是那些抱定信念逃离了乡村的人,而我总在冥冥中却又有一些宿命的怀念乡村。其实随着父亲工作的变化,我们家早就搬迁到了县城,但不知为何,每每在梦中,总是老家的房屋和小河,让我无限留恋和向往,给我最纯粹的诗情画意。而城市,只能让我透过一扇窗看到另外一扇窗,令人蜷缩和躁动。
我无法决定老屋的去留,也无法左右亲人的想法,我只是很自私的希望,我在乡村还可以有一个家,一座老屋,这样,当我回去的时候,我才能够重温故乡的感觉,才不会在清一色的城市中失落和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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