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知道，当妈，是天底下最未能免俗的职业，何况我这个当妈的因为想象力过于丰富一不小心便把小胆儿搁到了过山车上，于是着着实实的虚惊了一场。可怜肚子里的小悠扬还踢腾得起劲，不知道他老爸老妈曾愁眉苦脸的严重质疑过他的小脑瓜甚至密谋着挥泪将他退货的事儿。

    心境骤变，常在一念之间。怀孕33周的例行产检，一切如常安妥，正待收拾走人，医生皱眉看看报告上顽固不化的“左心室强光点”突然冷冷的咕囔了一句：“这个怎么不去其他医院复查下，30周还不消失的话以后后果自负了……”见她口吻甚重，本不以为意的我问了一句：“还能做什么检查排除可疑病症吗？”指望她指点新的方向，而她不耐烦的说：“就是B超呀”。晕，早在孕16周就查出有这个可疑的小亮点，那时我被告知这是不具备临床意义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以观后效的小现象，网上资料也表明40%的亚洲孕妇都会有，一部分人到了孕30周时会消失，“缺心眼”的宝宝自己长成实心的就没事了，便也渐渐不放心上了，晃悠到了30周B超显示强光点还在，做B超的医生当时也是轻描点写的继续表示无临床意义，网上很多同类DDP也都生下了健康的孩子，我觉得再去别的医院复查做B超没什么意义，各大医院的仪器大同小异，我相信它确实存在，何况多做超声波一次多经历一次辐射也不好，而这次被医生一句话触动了我的焦虑神经，我忽然惊觉这顽固的强光点会不会是宝宝发出的异常信号？再回想医生曾觉得胎儿偏小将我的预产期延迟了10天，会不会其实是发育迟缓？而强光点确实可能是一些病态的征兆，比如增加了先天性心脏病和唐氏综合症的比率，而排除先心病可以做个心脏彩超，排除唐氏可以做羊水穿刺或者无创DNA，这些检查直到孕33周高龄了也没医生向我建议过（那些都是回来以后我在各大论坛疯狂搜索后了解到的）。我顿时开始后悔孕中期的掉以轻心，太笃定了，总觉得我们的小王子除了容貌、性情气质、星座血型还是悬念外像正常婴儿般健康那是毋庸置疑的，心里坦荡荡的，东方医院的医生也总是惜字如金不耐烦的态度打发人，问了等于没问，可能他们觉得孕妇的心是玻璃做的，太脆弱，多说多破，而结果往往虚惊一场，反而吃力不讨好。但是本着职业道德，医生应该在客观分析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对，而不是轻率的要么给孕妇狂吃定心丸，要么就吓唬两句又不说明白就喊“下一个”给打发了。他们是否想过自己的一言一行，微小到眼神、用词、语气都可能改变别人的一生，他们主宰着病患的心灵，在他们的情绪中翻云覆雨，准妈妈们遇到疑问都会说：“听医生怎么说。”可是我虔诚的耳朵得到的答案只是模棱两可，还不如“百度一下”知道的多，准妈妈们无奈之下总爱以“相信宝宝”作为安抚式的句尾，可是我拿什么相信你呢，我的孩子，你只是混沌未开的蒙昧小生灵一枚，你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我，你被偶然选中，被基因定夺，被指定输送的营养孕育，然后被转移和唤醒，被世间的宿主认领，你在出生前后的一切流程中没有主动权，如此我如何放心你的安康呢，我们唯一能相信和依靠的只有一样：运气。

    从医院回到家，无意在篱笆里看到一个同病相怜的准妈妈发的求助贴，不少人建议做个无创DNA检查有无唐宝宝风险，我这才知道这跟染色体变异有一定联系，又去了唐氏儿互助论坛看那些伤心的妈妈们回忆自己孕期中的种种反应，她们当中很多人曾是踌躇满志、满怀期待一路顺畅的通过了所有的产检项目（唐筛的精准性不高），即便报告上胎儿尺寸有小偏差也被安抚为是大众情况，所以忽略了彻查，却在辛苦分娩后毫无准备的被告知宝宝残酷的命运，最可怕的打击莫过于如此无缘无故背负无法卸去之重，他们自问做错了什么，又只能以命运使然来搪塞自己。据说唐氏儿是在精卵结合的那一瞬间染色体制造的恶作剧，更多的因素关乎孕前的状况，比如心情恶劣、装修中甲醛中毒、高温影响，药物作用，而这些我都多少沾染了点，记得那个冬天因为工作我情绪很低落，常常往正装修的新房子跑，在新浴缸里泡了好几次泡泡浴，还因为感冒吃了3片药，再加上强光点和胎儿偏小的诊断，真是越想越觉得悠扬可能是个唐宝宝，而8个多月的宝宝已经在腹中动如脱兔，亲自为他起好大名和小名，为他买的东西已堆满了整个小房间……那么一旦确诊，我们将如何忍心?如何能做到舍弃？

    产检之前我还全心为宝宝的到来沉浸于海淘，而疑念窦生之后我所有心思都系于焦虑，老公一向很淡定，说自己是有福之隽，最多也只是有惊无险，我说这事当爸的哪比得上当妈的敏锐，他推不翻我的执念便故作悲伤的捧着我的肚子哭诉：“暖暖，我的儿子，你咋会是个唐宝宝啊。”我被他逗笑了，我希望我是错的。隔日，隽陪我去八院做了无创DNA检查，费用高至2800，但无风险，对唐氏的排除非常精准，护士坦白的说即使结果不好像我这样33周的孕妇也不能做引产了，我们还是决定做下买个放心。报告必须要等7天，在焦盼中我幻想着残酷判决到来后的各种状况，感到绝望。这真是一场编制了八个月的幻梦吗?我绝不允许自己把残缺的生命带到这个越来越喧嚣冷漠的世界上任人欺辱或者怜悯，也不觉得这样的生命有降临的价值，宝宝不是小猫小狗，若是不健康，何苦去承受如此艰难无望的人生？在很深的夜，胎动太多难以入睡，我等待命运垂恋般的祈祷，抚着暖暖，，一遍一遍的问，暖暖，你真是个唐宝宝吗？你不是唐宝宝对吗？对吗？

    短信，等待这个平安短信成了这七天唯一关注的事，院方说如无异常便短信通知，若有问题会打电话，于是，我跳起来查收每一条新短信，抖豁的接每一个陌生电话，我尽量找事做分散注意力，看完大部头的《时间的针脚》又买来鬼古女的新作《失魂雪》一口气读完，《鲤·变老》这次文章质量不错，讲述80后这一代对衰老的感知，有人说希望得永远年轻鲜活的身体和一颗充满智慧的老灵魂，这真是人类典型的贪婪。

    今早终于收到了报喜短信，胎儿染色体无异常，看了又看，心绪难定，没有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的雀跃，只是内心平和，浅浅的愉悦荡漾开来，为暖暖松了口气，迎接他的日程进度又开始紧锣密鼓的打向甜蜜幸福的下一行，这是最好最好的结果，若非如此，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