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省新注《资治通鉴》序
(2013-08-20 07:4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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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梅碉夫子乃尔太史公之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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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省新注《资治通鉴》序
宋朝英宗皇帝命司马光论次历代君臣事迹为编年一书,神宗皇帝以鉴于往事有资於治道,赐名曰《资治通鉴》,且为序其造端立意之由。温公之意,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以为是书。治平、熙宁间,公与诸人议国事相是非之日也。萧、曹画一之辩不足以胜变法者之口,分司西京,不豫国论,专以书局为事。其忠愤感既不能自已於言者,则智伯才德之论,樊英名实之说,唐太宗君臣之议乐,李德裕、牛僧孺争维州事之类是也。至於黄幡绰、石野猪俳谐之语,犹书与局官,欲存之以示警,此其微意,后人不能尽知也。编年豈徒哉!
世之论者率曰:“经以载道,史以记事,史与经不可同日语也。”夫道无不在,散於事为之间,因事之得失成败,可以知道之萬世亡弊,史可少歟!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为人子而不知《通鉴》,则谋身必至於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后。乃如用兵行师,创法立制,而不知迹古人之所以得,鉴古人之所以失,则求胜而败,图利而害,此必然者也。
孔子序书,断自唐、虞,讫文侯之命而系之秦,鲁春秋则始於平王之四十九年;左丘明传春秋,止哀之二十七年赵襄子惎[jì]智伯事,《通鉴》则书赵兴智滅以先事。以此见孔子定书而作《春秋》,通鉴之作实接春秋左氏后也。
温公徧阅旧史,旁採小说,抉擿幽隐,荟稡为书,劳矣。而脩书分属,汉则刘攽[bān],三国汔[qì]于南北朝则刘恕,唐则范祖禹,各因其所长属之,皆天下选也,历十九年而成。则合十六代一千三百六十二年行事为一书,豈一人心思耳目之力哉!
公自言:“脩通鉴成,惟王胜之借一读;他人读未尽一纸,己欠伸思睡。”是正文二百九十四卷,有未能徧观者矣。若考異三十卷,所以参订羣[qún,同“群”]书之異同,俾[bǐ,使]归于一。目录三十卷,年经国纬,不特使诸国事杂然並录者粲然有别而已,前代历法之更造,天文之失行,实著於目录上方,是可以凡书目录观邪!
先君笃史学,淳祐癸卯始患鼻衄[nǜ,鼻出血],读史不暂置,灑血渍[zì]书,遗跡故在。每谓三省曰:“史、汉自服虔、应劭至三刘,註解多矣。章怀註范史,裴松之註陈寿史,虽间有音释,其实广異闻,补未备,以示博洽。《晋书》之杨正衡,《唐书》之窦苹、董衝[chōng],吾无取焉。徐无党註《五代史》,粗言欧公书法义例,他未之及也。《通鉴》先有刘安世音义十卷,而世不传。释文本出於蜀史炤[zhāo],冯時行为之序,今海陵板本又有温公之子康释文,与炤本大同而小異。公休於书局为检阅官,是其得温公辟咡之教诏,刘、范诸公羣居之讲明,不应乖剌乃尔,意海陵释文非公休为之。若能刊正乎?”三省捧手对曰:“愿学焉。”
呜呼!註班书者多矣:晋灼集服、应之义而辨其当否,臣瓒总诸家之说而驳以己见。至小颜新註,则又讥服、应之疏紊尚多,苏、晋之剖断蓋尠[xiǎn,同“鲜”],訾臣瓒以差爽,诋蔡谟以牴牾(dǐwǔ),自谓穷波讨源,构会甄释,无復遗恨;而刘氏兄弟之所以议颜者犹颜之议前人也。人苦不自觉,前註之失,吾知之,吾註之失,吾不能知也。又,古人註书,文约而义见;今吾所註,博则博矣,反之於约有未能焉。世运推迁,文公儒师从而凋谢,吾无从而取正。或勉以北学於中国,嘻,有志焉,然吾衰矣!
旃蒙(zhānméng)作噩,冬,十有一月,乙酉,日长至,天台胡三省身之父书于梅碉蠖[hu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