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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后主“粗服乱头”之辨

(2008-01-25 20:4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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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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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济的《介存斋论词杂著》里有一段话:“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王国维认为周济贬李而褒温、韦,颇为李后主抱不平:“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温、韦、李,加上冯正中,这四家可谓唐五代最重要的词人,他们的词作成就有目共睹,对词的发展所作的贡献也各有评价。在这四家之中,水平孰高孰低,艺术孰优孰劣,评论界似乎一直在争吵,还没有一个定论。在王国维的时代,人们对唐五代词的研究较为紊乱,所以王氏屡有“拨乱反正”之语发出,在当时确有石破天惊之势。

    对于温、韦、李三家,王国维的态度非常鲜明,就是扬李而抑温、韦,他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无疑把李后主看作词发展史上的一个划时代的人物。这个看法得到叶嘉莹教授的支持,她认为词的发展有“四变”,第一变就始于李后主。如果我们把这种“开风气之先”的作用比作集大成的宗师级的桂冠,现在这顶帽子被戴到南唐的末代国君李煜的头上,那么是否意味着唐五代所有词人里李氏的成就最高?王国维和叶嘉莹并没有说清楚这一点,其实他们都回避了一个问题,即李后主和冯正中孰高孰低?

    在温、韦、冯三人中,王国维对冯延巳的偏爱显而易见,张惠言评价温庭筠的“深美闳约”,王氏认为“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他以“画屏金鹧鸪”来比温庭筠的词品,以“弦上黄莺语”来比韦庄的词品,以“和泪试严妆”比冯延巳的词品,这三句词的境界当以后者为最高,所以三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自不待言。但他从没有这样直接、明白地拿李后主跟冯延巳作过比较,不知是无意疏漏,还是有意避开瑜亮之争。而叶嘉莹一面把开一代风气的宗师级待遇给了李后主,另一面又直言不讳自己在五代词人中最喜欢冯正中,说冯正中“上 二主,下启晏欧”。如果说个人的喜爱不因水平而定,那么王、叶二氏在个人的阅读取向与对词人历史地位的评价上是颇有相左之处的。他们从词之发展脉络上给词人定位,而在个人阅读喜好上,却选择了符合自己的口味。这种不以个人喜好来品评作者的客观态度,正是做学问者所必需的高尚品质。

 

    以上的文字可谓离题有点远。

    本文的初衷本在赏鉴周济评李后主的“粗服乱头”这句话。在我看来,王国维并没有很好地领会周济的本意。周介存的意思并不是说温、韦二人比李后主高明,如果他不是扬李抑温、韦,最起码他是认为三人自成风格,各有千秋,而没有半点贬低李后主的意思。

    要理解“粗服乱头”的含义,必须把它放在原文的语境里。

    周济说像毛嫱、西施这样的美女,“严妆”(即浓妆)固然美,“淡妆”也不差,而“粗服乱头”,也并不能遮掩她们的天生丽质。现在的问题是,同样一个美女,是“严妆”最美呢,还是“淡妆”最靓,亦或是“粗服乱头”最好看?王国维显然选择了前二者中的一个,而把第三种排在最末。

    美貌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们不能利用科学的手段来给这样三种状态打出分数,因为不同的人审美的标准并不相同,即使同一个人,可能也会因为心情的不同而对相同的事物有不同的观感。在生活中,有一些场合需要“严妆”的美,比如宴会的女嘉宾,晚会的女主持人,她们需要极为正式的打扮,不然观众会怪异地看她们。一般的工作场所,女性也需略施粉黛,给人以端庄之感。而在家里,那就不妨粗服乱发,自然不造作。如果蓬首垢面去主持新闻联播节目,恐怕有损国容,而在家里每天都浓妆艳抹,穿着正式,不但压抑,久而久之也就不美了。

    由是观之,美丽不分优劣,只分种类。有典雅之美,也有自然之美,有苗条之美,也有丰腴之美,我想不能随便分出优劣来,就像王国维自己说的,境界有大小,但不能以是分优劣。所以我认为周济所说的这三种美,没有优劣之分,只有种类之不同。他所要说的,正是温、韦、李三家的艺术风格之差异。

    王国维自己作过点评:“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这个论断恰可补充周济对这三家的评判。

  温庭筠,以王氏评价,其词品似“画屏金鹧鸪”,追求的正是字词的华美绚丽,正是“严妆”之美。他的两首《菩萨蛮》,叶嘉莹有过非常精当的赏析。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水精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每首词都堆砌着华美的意象,像一个绞过脸、描过眉、涂过脂、擦过粉、着盛装、迈碎步的古典美人,精致,艳丽,让人有喘不过气之感。这个美人跟我们并不交谈,不看我们,甚至和我们根本没有眼神交流,面无表情,一切的心事都要我们去猜度。在她们面前,我们就像面对装饰华丽的灯谜。叶嘉莹说:“(原稿待考,略)”。

    而韦庄,我们可以看他的一首《菩萨蛮》: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如果这也是一个美人,那么她已经不像温庭筠的美人一样庄严肃穆,而有了表情,有了动作,而且穿着更为随便了。“香灯半卷流苏帐”美丽中有缠绵;“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如果说这是美人化的淡妆的话,那么“美人和泪辞”和“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则仿佛这一美人以她那一双汪汪的泪眼向我们展现她的多情,使我们生出恻隐之心了。

    韦庄的词除了精致的描写和典雅的意象之外,主观情感十分明朗,喜怒哀乐表露无遗,不像温庭筠只向人展示华丽的外衣,而把感情深深隐藏起来,含蓄,甚而晦涩。精致是温词的一大亮点,而情感枯涩却也历来为人诟病,这大概是“严妆”的难言苦衷,有“曲高和寡”之憾。

    李后主的词,不妨就以王国维极为称道的那两首来作一欣赏。

    《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叶嘉莹教授说“留人醉”应作“相留醉”,理由是后文“人生长恨水长东”里也有“人”字,不应有重复。我倒觉得“留人醉”更有韵味一些,而且以李后主的境界,他似乎不会介意这样的一处重复。

    这两首词给读者的阅读体验是有“快感”,酣畅、流畅,不胶柱,琅琅上口。跟温词相比,李词显得更有节奏性,更有整体感。温词注重描写,李词注重叙述;温词常以突兀的断章含蓄表意,李词则情感外露且一以贯之。韦庄的特点则介于温李之间,因此他尚不能成一风气。李词没有纯粹的抽象的物象堆积,没有那么多精致的华美的“物”,而始终有浑厚浓郁的“情”。李后主驾驭文字的能力应不差,但他并不刻意在词语上精雕细琢,而更多地以普通的语词和意象营造出高远的境界,看似随意,却大见功力。像“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这样的话语,好像很平常的牢骚话,却能引起人们的深深共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不是警句胜似警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好像谁都能说得出来,却又是所有别人都说不出来的,连多才如林黛玉的人,听了也不禁怦然心动。

    王国维说李后主“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这话虽不免有些夸大,却多少说出了李后主后期之词所表达的博大的胸襟和深邃的感情。叶嘉莹也认为李煜在国破之后,所写的词颇能由个人的遭际感发到社会的命运上,不再吐自身一己之苦,而放眼尘寰人世,思考人类的共同命运。他的词里有着澎湃的情感,和深沉的思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后主的境界要大大超过了温飞卿和韦端己,真正是词之嬗变的一代宗师了。

    周济对温、韦、李三家的评价并不十分明确,他只用了一个绝妙的比喻,来区别三人的风格,而我认为从他这个比喻里,我们也恰恰可分出三人的优劣来。“严妆”的美人固然美,但她跟我们离得太远,只能远观不可近亵,使人不敢一亲芳泽;“淡妆”的美人要亲切得多,能交谈,能说笑,但毕竟像同事的关系,我们跟她还有距离;只有“粗服乱头”的美人,才是我们长相厮守的家人,是我们百爱不厌的、能够交心掏肺、跟我们生死与共的生命共同体,是跟我们最亲近的人,在感情上,她是我们当然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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