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诉说
时间:2006年10月29日
地点:市妇联权益部办公室
申诉人:戴小枝
前天王会打昏了我
这回总算找对门了。去年我也来过,大门口冇得门卫,我在这栋楼转了好半天,也冇找到妇联。今天多亏那个门卫,他一指,我就找来了。
王会(我丈夫)前天中午把我打昏了。我就说了几句,他就打我。我说,厂里的饭么样果呷不得,人家欣梅的老公天天在那呷,晓得节约,你不呷,带回我呷,节约一点是一点。我的话冇说完,我想说一个月节约下来的钱指不定能给儿子买个好书包,但说不成了,他一巴掌朝我脸上甩过来,打得我倒在地上,饭菜泼了一身,椅子也倒了,嘴角出血。三个伢躲到屋角落不敢唧(做声)。我爬起来想往外跑,他又发了腐(狠),会打死我的。刚跑出门,他一把从后面抓住我的头发,使劲一拽,我仰面倒在门槛上。是水泥门槛,我们家是平房,位置低,一落雨,水就倒灌到屋里,不能活命。他不管,是我从一个建筑工地捡了点砖头,又找人要了点水泥沙,用菜刀一口口嵌上去的。将将一做好,有个晚上他在外面喝了酒回来,搭(摔)了一高(跤),找我出气,骂我扫把星,做门槛存心害死他,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看我这人,一说就说远了。好多事,三天三夜也说不了。我倒在地上仰倒划(挣扎),腰摁在门槛上,痛死。他抓我膀子把我拖到屋里来,一拳头打在我太阳穴上,我就昏死过去了。耳朵嗡倒响,人不能动,心里明白,晓得他用脚把我拨了几拨,说,装死埋活。我想动不能动,举手的气力都冇得,但他怎么对我,我心里一清二楚。我不想死,伢还细,死不得。
我困在地上,他一直冇管我死活,爬(吃)完饭就走,边走边骂:“贱货,老子在外头赚钱,回来呷餐饭也要你管,我怕你是皮痒啰,欠打!我黑(夜)里回来再收拾你。”他一出门,几个伢围倒我哭,拉我。我慢慢缓过来,撑到床上困了一下。伢呷饭到学去后,我屋也冇收拾,提个包装几件衣裳就跑出来了,我怕他黑里回来再打我。
婚姻家庭
96年我和王会结婚,10年了。我今年37。你看我这脸,回娘屋去,碰到湾里的嫂子、姊妹,都说,小枝,先前那嫩脸,么样搞成这样,比我们这爬土巴的人还显老,你是享不起城市的福还是么样?趁早叫你老公把点钱你去美容院洗洗。我不吱声,光赔笑脸,心里想哭。他少打我点我就烧高香了,还把钱美容,做梦哦!我真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有苦无处说。人家都说我从农村嫁到城里有福,可你看我享的是么福。结婚十年,嵌嵌(仅仅)开头半年吧他对我好点,那时我年轻,相貌还看得过去。之后就开始打我。我也不记得第一次他是为咪打我,反正有事无事打,喝了酒打我,一句话不对味也打,儿子驮在肚子里他照我肚子踢。开头打我,过后还说好话,后悔,买点膏药我贴,还给我买点好呷的。看他那样子,我心软了。不软又么样?女儿家,菜籽命,洒到哪里哪里生根,好坏都是命。我跟他过到现在,儿有女有了,更是哪里也去不了了。女人,哪个舍得细伢呀!他捏准了我这点脉,打我下狠手,过后什么不说。我晓得,他打我,一个(原因)是我娘老子都老了,我不会回去说,怕娘老子伤心,娘屋兄弟一向不么护我,也搞不赢他,我娘屋没狠人制得了他;还一个(原因)是他嫌我赚不到钱,所以欺负我。我是不拿工资,我也冇呷闲饭。他下岗七八年了,现在临时在一个私人开的厂做杂工,每个月700块钱。五个人哪,我生两个,他前面一个老婆留下来一个女儿,三个伢两个大人,700块,水费电费学费,哪够用!我收了间房在小区开了个代销点,卖点小货,每月能赚两三百。有空,我踩三轮给别人送送货什么的,一次两三块,一个月也能赚几十百把块。我还把靠铁路边上的一点地挖出来种了白菜萝卜,我在娘家就是种菜的,我会做。现在的青菜几贵啊,我种点就少买点,不也节约钱吗?你说我呷没呷闲饭?仔细算下,我赚的恐怕还不止700块呢。每天一家人的饭要做,屋要收,衣裳要洗,伢要招呼,现在请个保姆要几百块,我做那么多,何止700块。没有我,这个家他撑得下去?他这人不凭良心。怪我命不好。唉(长叹一口气),过这种日子,一点意思都没有,么办呢?
我不想结婚的
我不想结婚的,做姑娘的时候就看破了。我在娘家不爱说话,成天就是哈(傻)做,种菜,我爷(父)我伊(母)我弟挑到大冶街去卖。我长得不丑,就是脸黑点,皮肤还是蛮嫩的,一个冬天不搽香也不皴不起皮。我伊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从18岁起,每年有人上门提亲,人一来,我跑得远远的不落屋,不见面。我伊说我也不应,急了抵(顶)一句,我不嫁人。我伊我爷把我没法,说我混。我不混,真是看破了。湾里有几对,开始好得很,后来都搞得不成个样子。一家女的连生两个女儿,一屋人不爱,老公是自由恋爱的,也变了心,听父母话在外头阴倒(偷偷)找了一个,想生儿,女的晓得了,找他结(吵)又结不赢,想不开喝了农药,娘家也没么人,事情就果样(这么)了了,男的不到一年又接回一个。还有一家,人家哈(都)说是女的野了心,跟人跑了,依我看,是男的没用,光会说做不了事,还好吃好喝,家里穷得叮当响,女的受不了才跑的,听说跑到江浙一带去了,男的找去过,不肯见面。还有一家,独一个儿,结婚后两个年轻人一起到外面打工,后来,女的不晓得么样搞的得了乙肝,男的父母听说乙肝有遗传,怕生出有病的老孙,就怂恿儿子跟媳妇离婚。也不给女的诊病,把门一锁,不让女的落屋。后来打官司离了。你说这哈是些么鬼事?
还有一件糟践人的事,我从冇对人说过,对我刺激很大。我有个玩得好的姐妹,她原来谈过一个朋友,散了,再找到她后来的老公结了婚。她老公心里一直不痛快,怀疑她跟原来的朋友不干净,阴倒(偷偷)折磨她。那个男的假得很,从不打她的脸,怕人看见,人前人后还总做出很心痛她的样子,每个人都说他好,说我那姐妹有福。福个鬼,只有我知道她遭的是么罪!她男的一不高兴就把她绑在床上用烟头烧她的肚子、大胯。有一回她让我看她肚子和大胯上那些黑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木的,哭都不晓得哭。她要离婚,不知情的人问她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那好的老公还要离。后来,她找到妇联哭诉,妇联的人教她拍片子、留证据,告到法庭,才把婚离了。她老对我说,男人靠不住的。我信!
我一拖拖到27了。27就27,我就不想嫁。我伊急了,湾里20岁的姑娘伢几乎都嫁光了,她能不急?有一天,她骂我,逼问我为咪。我就说哪个哪个哪个,不是离就是死。我伊说,全世界的人哈(全部)结婚,离的死的有几个,再说人家关你么事,混得伤心。是不关我事,但刺激人,如果是那个结果,哪个还敢结婚?这个时候,我弟拿石头暂(砸)我,他骂我害人精,我不嫁害他不能结婚。我想不通我不结婚碍他么事。他说有我这么个怪老姑娘在,哪个女的肯进屋。我冇防备,他一石头暂(砸)到我头角上,我一摸一手血,哭起来。生为个女的,不想嫁人都不行,碍别人的事,有罪呀!生为个女的,凭咪自家的事不能自家做主?我伤心死了,心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一娘生的兄弟都不容我,哪个叫我是个女的?除了嫁人,再无路可走。
生米煮成熟饭
我好几天冇和我弟说话。后来,我大嫂(伯父的儿媳妇)妹妹家的小姑来说媒,说的就是王会。说媒的叫金凤,她老公和王会是一个厂的。她对我伊说,王会这个人条件不错,人长得好,又大方,会结交朋友,有房子,是厂里的正式工人,拿国家工资,还是厂里保卫科的负责人呢。小枝要是嫁给他,就是城里人,再用不着风里来雨里去的挑水挑粪种菜卖菜了。虽说王会结过一次婚,有个女儿,那有么关系?您老人家想想,如果不是这点欠缺,他么样的人找不到?我伊问,他为咪离婚?金凤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原来那个老婆脾气特别犟,两个人合不来,经常结(吵),结出了仇,就离了。要是小枝嫁过去给他生个儿,还怕硬肘不起来?城里好做生意,王会工资又高,一准日子过得好。到时候,你老人家也要跟倒享福。我伊说,我不指望享福,女儿有个扎实的人依靠就放心了。她到里屋来劝我,说,枝,你也听到了,是个结了婚的人,还有个伢。娘也晓得说给你你委屈,但你也二十七八了,是你犟,自家耽误了自家,怨不得别个,现在再也拖不得了。
那阵子,我弟发愁找不到对象,时刻把气我受。我也不待见他,心里烦得要命,就答应了第二天见面。第二天一见面,王会蛮热情,带我到大冶街玩,买苹果我呷,还给我买了一套新衣裳。他一张嘴总会说,我就是听。我先前是最不爱说话的,现在也会说话了。我听他说个不停,心里不觉得很喜欢也不觉得讨厌。就那样,以后又见了几次面,他带我到街上玩,每回都给我买呷的,到我家去也不打空手,我一家人哈接受他了,我也是。大概过了三个月,有个星期天,他又来了,还称了两斤肉。他又带我到大冶街玩,然后带我见他的朋友,中午在一起呷饭,喝酒。我不会喝,没喝,就呷饭,看他们喝。呷完喝完他带我去看屋。我跟他到了他们厂的职工宿舍楼,在四楼他用钥匙开了一个门,是个套间,前面一间小,后面一间大。后面那间放了一张双人床,他对我说是厂里分给他中午休息用的,他还有房子。后来,趁我冇注意,他把门和窗户都关了,借酒劲把我那个了。我不肯的,又拗不过他,生米煮成了熟饭,还能么样。两个月后,我嫁了他。他要不打我,我们的日子过得。他太喜欢打人,先前那个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媒人金凤说的话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