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参加了刚刚结束的“推动农村妇女参政——培训者培训班”的学员来说，我想收获最大的一定是关于“素质”话题的讨论。为什么要讨论这个话题？这要从培训的第一天说起。

    这次为期５天的培训，采用了参与式和授课式相结合的方法，３０位学员是从７个省１０个县选出来的未来的培训者，他们主要来自县妇联、组织部、民政局和党校，培训项目要求一个县来３个人，最好有一个男性，结果还不错，７位“洪长青”入住了我们农家女学校。培训的第一天，我们让大家讨论：为什么农村妇女劳动力已经占了农村劳动力的６５％以上，而进入两委的妇女还不足２０％，而担任一把手的仅仅为１％至２％？大家分析了很多原因，但有一条基本的共识就是“农村妇女素质低”。要让农村妇女参政议政，就要通过培训，大力提高农村妇女的自身素质。

    因为做农村妇女发展工作已经十多年了，对这种说法我很敏感，甚至觉得很刺耳，而且我知道如果带着这种观念去培训农村姐妹，一定达不到预期目标。所以我们就将这个问题单独拎出来让大家充分讨论。

我给大家举了个例子：在１９９６年打工妹之家创办初期，针对打工妹需求，我们举办了文化补习班，开班典礼时，我们聘用的班主任老师为大家作动员，她大讲了一通满怀激情的话：中国的现代化需要高素质人才，打工妹只有通过不断学习，提高自己的素质，才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我当时一点没觉得她这些话有什么不妥。但是，当时有位慕名来参加开班典礼的英国姑娘坐不住了，在班主任讲完后，这位名叫露易丝的人类学在读博士站到了台前，她用流利的中文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她说她１８岁的时候也当过保姆，给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看孩子，她用自己挣的钱交学费，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一步一步将自己的梦想变为现实。继而，她鼓励打工妹们说：“其实，你们已经很棒，十几岁就能独自出来打工，你们挣的钱不但能养活自己，而且还能帮助家庭，你们是最了不起的一代，你们来学习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只要相信自己，就一定能梦想成真。”

    她的话打动了打工妹，也打动了我，回来后我就以她的话为题，写了一篇“其实，你已经很棒”的文章，发表在本刊《主编的话》栏目里。之后，下乡，仍不断听到“农村妇女素质低”的论调。在甘肃一个扫盲班，我和扫盲学员对话，因为县乡领导陪同，妇女们低着头不敢说话，我一次次启发，她们还是不说，陪同的县领导有些不耐心了，对我说：“我们这个地方落后，妇女素质太低，不会说普通话”。我一下子明白妇女们为什么不说话了，就让陪同的领导们离开现场一会儿，我继续和学员们对话，会场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这也让我想起在云南考察乐施会一个项目村的情景，一帮学者插着个手，站着和蹲在地上干活的妇女们谈话，妇女们只是笑，不做答，当地的官员也这样对学者们说：我们这儿妇女素质低，她们听不懂普通话。但是，当我离开学者队伍，蹲下去和妇女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时，妇女们不但能听懂普通话，而且她们也会说我能听得懂的地方普通话。从甘肃考察回来，我有感而发，又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是“到底谁的素质低”。

    有人说，当今中国最大的谎话就是“农民素质低”，因为素质低，所以就要提高他们的素质，像火车提速一样，有人调侃，也把这个叫成“提素工程”。可是，大家静下心来想一想，中国３０年的巨变哪一个变化离得开农民的参与和贡献？提高国民素质，是一个国家要繁荣昌盛和持续发展的百年大计，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每个人都要提高自身素质，我们每个人都有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局限性，可为什么一碰到问题总要“归根结底”说农民素质低，农村妇女素质低呢？

我们还要问问什么是素质？是不是官当大了，学历高了，钱挣多了，开高级车住豪华别墅的人就有素质？大家可以上网查一查，那些被揭露出来的贪污腐败分子可没几个是平民百姓！

    所以，一位老外朋友告诉我，在他们国家是不用“素质”这个词的，因为它有歧视之嫌。

    我还知道在一些国家，把黑人称为有色人种，如果你不留意把有黑人叫成黑人，你可能要吃官司的，因为反对对一切人的歧视是写进很多国家宪法的，也是联合国人权公约明文规定的。我在美国一个朋友，因为工资待遇不同，告老板歧视亚裔人，最终以４５万美金的赔偿赢了这场官司，这次到美国领奖我见到她，她高兴地特地请我吃了饭。

   从尊重人权、尊重平等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要提高素质的的话，是不是首先应该提高那些说别人素质低的人的素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