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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仙从云南宣威一个遥远的小山村(去年除夕我和女儿及美国留学生迈克在那里度过)发来短信,向我们报告了一个喜讯,说她明天举行婚礼。在大喜的日子里,她说她很想念我们,想念北京的家。
宏仙到我家一晃已有两年多时间,不知不觉中她已成了我们家的一个重要成员,我先生把她称为我们的小女儿。说起她来我家的过程还真有些戏剧性。那是2004年的春天,我到昌平小汤山的农家女学校讲完课准备回城,正赶上云南餐饮服务班结业,有好几个用人单位开着车到我们学校接人,来自云南曲靖地区的20多个小学员恋恋不舍地互相告别。这时一个黑瘦娇小带着浓重云南口音的小姑娘却生生地走到我面前,她说:“谢阿姨,你去和那个青岛来的老板说说,让她把我也带走吧,我们一起来了5个人,就剩下我一个了”。我和学校的老师一起去为她说情,但她还是有礼貌的拒绝了,小姑娘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地直抹眼泪。我那些日子已经说服家人,正想找个家政服务员,就随口问她,你愿意做家政吗?她可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就说愿意,还说她曾在昆明姨婆家做过家政。我接着问,你愿意到我家吗?这时她破涕为笑了,说愿意。我说那就马上去收拾东西和我一起坐车走。就这样,宏仙戏剧性地到了我们家。说实在的,我们家从没用过服务员,也不知道如何用,当我突然把宏仙带回家,全家人都有些不太适应,但我们都很真诚,反复强调,让她不要客气,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她的到来,使我们人口不多的家多了几分生气,也让我和家人多了几分牵挂。知道她念书只念到初中了一年,我先生就买来小学五年级的书,希望她从五年级补起,并自报奋勇为她当老师,就这样宏仙开始了在北京的生活。
我们家家务活实在不多,只要下班回家能吃上现成的饭菜,看到家里收拾的干净利落我们对宏仙就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开始宏仙也有很多不适应,可能最不适应的是如何打发一天的空余时间。因为文化基础差,自学能力受到限制,她就用逛商店找人聊天来消磨时光。后来我让她报了个电脑班,因为我认为生活在电脑时代,农村孩子进城学会电脑是自信的开始。来北京之前,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从没摸过电脑,她是从开机关机学起的,在一连参加了两期培训班之后,她不仅学会了电脑打字,还学会了上网和用QQ聊天。与此同时,我鼓励她多参加打工妹之家的活动,因为在那里她能找到同龄伙伴,并能找到释放自己的空间。很快她就成了那里最活跃的成员之一。每次活动回来,她快乐的就像个小鸟,做饭炒菜嘴里总是哼着歌。看到她一天天的改变,不仅是外表,更重要的是内心,她有了目标,有了追求,她开始珍惜时间,看书,写日记,有时还为打工妹之家通讯写稿子,有时看书看到很晚,我还要经常提醒她早点休息。我们一家人为她的进步感到高兴。她回报我们的办法也很特殊,她不声不响地连续两次义务献血,当我从别人那里知道后,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大家对我这么好,我没有更多能力回报你们。我听了眼圈直红,一个多么单纯善良的孩子。
后来,她谈恋爱了,小伙子是北京广播学院(现在的传媒大学)的毕业生,也是来自安徽农村的苦孩子。他们是通过北京广播电台《人在北京》这个节目认识的,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们让她把小伙子带回家,我要替她的父母相女婿,因为这是去年到她家过年她母亲托付给我的事情。当然结果是我们全家全票通过。有了男朋友,她不是觉得有了依靠,而是更希望自立,所以当她提出要去新东方烹饪学校学习一门技术后,我毫不犹豫地支持了她。她打理行装到学校报到那天,我正好在外地出差,先生告诉我,他送她走的时候,他眼睛湿润了。他说,可能是因为人老了,感情变得脆弱了。我知道,那一年送女儿到浙大上学的时候,他在女儿房间整整坐了一个晚上。他十分伤感地说:今天把小女儿也送走了。
记得1992年为筹备创办《农家女百事通》杂志,我回山东老家找感觉,看到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同代人已经有了第三代,她们正在含辛茹苦地重复着老一辈妇女所走的路,而我在不惑之年却要挑战自我,重新起步一项全新的事业,她们完全不理解,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想,我也是从她们当中走出来的农家女啊,不是我比她们更有能力,更有本事,而是环境和教育使我变成了另一类人。如今,宏仙的转变又一次证实了这一点,而这个转变,仅仅用了两年时间。要说宏仙最大的转变是什么?不是她变得多富有,其实她现在仍然没钱。
但是她学会了选择,而不再任凭命运安排。我知道今后的生活对他们来说仍很艰难,也许放弃追求,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更容易些。但是,我相信宏仙不会放弃,因为在追求中她已经享受到了人生的精彩。况且,她回来后已经不是一个人面对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