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周刊:黄渤式的软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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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辈对年轻人的抱怨很多,很重要的就是:“吃苦没有我们多。”吃苦是一种扛折腾的能力,这种折腾可以来自天灾人祸,可以来自缺吃少穿。70后和80后,经历的饥饿确实少了,这两批人却需要扛另一种折腾,那种由理想带来的折腾。
他获得金马奖提名,离影帝一步之遥。70后黄渤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了,尽管和自己最初的理想略有差距。他最初的梦想,在青岛家中的柜子里——给郭富城、张学友写的歌。他的梦想就是某天让天王唱响自己的歌。为了这个梦想,他唱过酒吧、唱过草台班子、被醉酒客哄下去、在东北冒充香港小明星、为工厂采买机床、去电影学院学配音??演各种挣扎着的角色,文青、民工、八路军托养牛的老乡??
在《大电影》当中,黄渤曾经演过一个代言楼盘的小明星“潘志强”,在楼盘做推广的时候,他的笑容让人们想起若干年前,他在广东或者北京的夜场中带着笑容煽动气氛,号召买醉人一起高歌的时刻。
黄渤年轻时对着梦想猛冲,年长几岁之后,他的性格里加入了“柔”的气质,没屈服,但充满了韧性。这就是软坚持。
走出寂寞王国
黄渤从当演员到今天获得金马奖影帝提名,似乎都是意外,
他的书柜里有好几摞歌,是他写给郭富城、张学友和王菲的??
这才是他的梦想
■本刊记者/余楠
“在这个世界的角落,有个叫寂寞的王国,里面有冰冻的灵魂,还有团燃烧的焰火。”年初在做客某电视谈话节目现场时,演员黄渤演唱了这首当年自己写给郭富城的《寂寞王国》,旋律和节奏都酷似上世纪90年代郭天王那些在年轻人中间广为流传的作品。写这首歌的时候,黄渤二十出头。当身边有人看上这首歌准备买走时,黄渤一律拒绝:“不行,这是我给郭富城准备的。”直到现在,郭富城也不知道有这样一首《寂寞王国》在等着他,它静静地躺在黄渤青岛家中的书柜里。和《寂寞王国》一起的,还有黄渤写给张学友、王菲等其他歌坛巨星的作品,厚厚的,多达几摞。
一曲成名
生于1974年的黄渤,父母都是青岛机关单位的处级干部。相对于在林业局工作言语不多的爸爸,在市北区政府计生委工作的妈妈更像一家之主。因为黄渤在学校很调皮,妈妈经常“白天在单位开会批别人,下了班就被叫到学校,在老师跟前,就批她了”。黄渤不打架不闹事,但天马行空的恶作剧令老师和家长苦不堪言。别人拿水浇花,他用醋,理由只是想看看开出来的花是不是酸味;抓住一只蚂蚁,能玩一个下午。
青岛九中是当地有名的重点中学,黄渤的妈妈就毕业于这里。高考那年,一心想报考北京医科大学的妈妈,拒绝了保送北京外国语学院的机会。最终因为一分之差与医大终生擦肩,第二年再考就赶上了那个年代的支边建设。黄渤的几个舅舅也和妈妈一样,学习出色,其中的一个舅舅后来成为绘制人类基因图谱的美国组专家。黄渤自己也清楚,“妈妈将终生遗憾,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小时候学习不好,就真是那种天天捣乱、叫家长的孩子,别的方面自尊心得不到满足,但唱歌跳舞这方面经常能给学校拿个奖或者给班里争点荣誉,差不多是唯一就这个能从老师那里得到表扬。人都是需要鼓励的,所以这也是支撑我那时喜欢唱歌,继续下去很重要的理由。”黄渤说。家里的那台单卡录音机开启了他最早的音乐启蒙,在书桌前片刻也呆不住的他,听卡带学一首歌,能在自己的房里一听一整天。
让黄渤一曲成名的是台湾歌手姜育恒的《再回首》,那是在他初二那年学校举行的元旦晚会上。在黄渤的印象里,那天他很紧张,左脚抖完了右脚抖,重心总得放在一条腿上,平日里漫不经心的一段间奏在台上变得漫长无比,他完全不知道在那个空档自己该干什么。那时不兴尖叫,在台下老师同学的掌声中,黄渤唱完了这首代表班级参演的流行歌曲。从那以后,学校的女生在看见他时,会相互窃窃私语,“快看快看,那就是黄渤!”
校内声名鹊起之后,学校将黄渤推向了一个更大的舞台。那年市电视台举办了一个“龙城杯中学生卡拉OK比赛”,黄渤代表学校参赛。
当节目播出时,黄渤和父母一起在电视里第一次看到了为自己拍摄的MV。站在海边的他,套着演出的高筒袜,刺目的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六棱镜特技拍摄转来转去,他模仿蔡国庆唱了一首《我心中的故事》,为学校捧回了一个三等奖。黄渤在父母兴奋的脸上看到了异样的神采。
初尝走穴
黄渤在那次“龙城杯中学生卡拉OK比赛”中遇到了好友高虎(在内地版《天龙八部》里扮演虚竹的青年演员)。那年的比赛结束后,大赛组委会举办了一个夏令营,参赛的选手一起吃住,搞篝火晚会。短暂的夏令营让这群孩子成了好友,后来他们便聚集在一起玩耍、练歌,直到第一次组织演出。黄渤的学习成绩依然不好,只是妈妈再也没有被老师叫到学校。
后来,在那部对黄渤意义非同寻常的电视电影《上车,走吧》里,高虎演司机,黄渤演售票员,开着302路小公共奔波在北京三环上。就是高虎把黄渤介绍给了导演管虎,改变了黄渤的命运。
仿佛一夜之间,卡拉OK火遍南北。那个年代,隔个三五天,城中一角就会有新歌舞厅开张。那是黄渤他们那帮孩子最初的商业演出场所,遍地开花的歌舞厅里,总是不难找到演出机会,何况他的确有唱功。大热天里红豆冰棍一毛钱一根,还是一个中学生的黄渤唱一晚上能挣十五元,“回到班里我那牛着呢,同学们一下体育课,想吃什么冰棍,随便拿。”
得知黄渤在外面唱歌,父母自然不会同意。和中国所有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读书阶段不务正业,这非常危险。“每次演出结束,我回去开门都是有功夫的。开门总会有声,得迅速把门扭开了,再慢慢放回来,抠一下,等一下,再回来,再绷起来。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再回身,把门掩好。”当然几乎每次等黄渤锁好门回头,都有一个身影在背后等好了,接下来就是挨揍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多年以后面对《新世纪周刊》,黄渤这样调侃他当时即便挨揍也不放弃演出的情形。在那以后,黄渤再回到歌厅演唱时,就主动找到经理,单场演出不结费用,他要攒在一起。月底领劳务的时候,他要求尽量换成零钱。回到家中,当着父母的面,黄渤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钞票。那时一个月工资才三四百的父母第一次意识到:这倔孩子迷上的唱歌,没准以后真能养活他!
除了歌手,那时他还有一个业余身份:舞蹈教练。看过黄渤在一次演出中模仿的一段霹雳舞表演后,青岛当地一个开设舞蹈培训班的学校校长找到他,聘请他做兼职教练。那两段模仿表演不用两个月就教完了,黄渤硬着头皮,再买录像带自学,学会以后再去教学员,这样的兼职舞蹈教练生涯,一个礼拜三天,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后来持续了整整七年。
初中毕业以后,黄渤考上了一个财会类的中专。夜场里的歌手生活一直在持续,伴随着名气的增长,黄渤组建了一个组合:蓝色风沙。他的出场费也从15涨到了150,再到后来,海滨小城的家乡终于丧失了挑战,黄渤开始了走穴第一站广西的演出。
在吴文光等人拍摄的纪录片《大棚》里,我们能一窥当年这种江湖野班走穴的面貌。操着外地方言的各色艺人,在县城或者镇上一处开阔地,支起一座大棚,高音喇叭对着人流大肆宣传,简易的手绘海报上各种刺激眼球的演出层出不穷,衣着艳俗的年轻女子坐在大棚入口处张罗卖票。
黄渤的表演就在那若干个大棚之中。“支个大棚,门口喊,旁边那个棚就是两个头的蛇啊怪胎啊美女与蛇啊类似这些的,就是那种大篷车。一天循环演12场,不好时候就9场。从头到尾一直转,随时买票随时进,看过了就可以走了。”
冷暖江湖
“蓝色风沙”一共四个人,除了黄渤和另外一个男孩,还有两个他从广西招来的女孩作为伴舞。黄渤坦言,其实舞蹈队的女孩长相一般,但演出服装一衬,还挺好看。夜场的观众在后来那些年越来越复杂,一次演出之后,有人上来找他:我们大哥说,晚上一起跟你们姑娘吃吃饭,出去玩玩。
“这哪儿敢去啊。但在人地头上,你还不能拒绝。于是赶紧下去,到后台赶紧洗脸,换上自己衣服,然后低头出去。那帮人还在那儿挨个看。”黄渤回忆说,“一开始还挺害怕,到后来就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从广西开始,黄渤他们的足迹遍及了除西藏、新疆、甘肃以外的所有省份。集体的出场费后来最低一场也达到了800元,拿到钱以后,每个人给家里寄回2000,让家里放心。剩余的部分作为共同开销,一起吃住,到处游玩。“苏州所有开门的园林,全都进去看。名山大川,这个寺,那个庙,想去就去了。”人地生疏,局面也不难打开。“钱快用完时,晚上找一出租就问,你们晚上哪里最火?直接过去就试了,试了就演。”
一次演出之后,黄渤接到电话。1200的出场费,对方居然主动提出一场2000。对方人在南京,放下电话,黄渤就带着大家飞到南京。来接他们的车也不错,送到的宾馆四星级,当天晚上就试演,演出方非常满意。谈到价钱时,黄渤惊了。演出的那个舞厅一个晚上的营业额都不到2000,给到800的出场费已经是极限了。等到黄渤再打电话给当初联系自己的人,那个电话就永远没人接过。
给宾馆结完费用之后,几个人凑在一起,浑身上下就剩下10块钱。退房之后,几个人一天下来水米未进,黄渤买了一堆油饼,还只能强撑着说自己不饿,让其他人先吃。
黄渤在南京的演出场所找熟人。在一个舞厅后台,黄渤遇见了从前一起同台的一个朋友,虽然不熟,但万般无奈之下,黄渤依然只能上前碰碰运气。“人家身上一共800,借了我500,萍水相逢,谁知道你明天会在哪里?凭什么借你,但这朋友就真还借了。”拿到钱后,黄渤找了一个小旅馆,然后踏实下来联系演出,挣到了回家的路费后,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是非之地。“后来在别的地儿遇到这个哥们儿,能关照就关照,给他介绍了好多演出。”
离开南京那天,黄渤看报纸,《北京迎来十年不遇的大雪》。金陵城的冬天同样滴水成冰,喜欢游玩的一帮人,再也无心逛玄武湖游夫子庙,在那样的日子里,恐惧什么时候爬上心头的,黄渤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开始有了一种心慌: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会是哪里?那年的寒意在后来的很多个冬天里,都会悄悄地袭来。
实业救国
“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我终于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我终于让人群被我深深的打动??当四周的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台湾艺人赵传后来用这样一首《我终于失去了你》唱出一个无名歌手心头的憧憬。这样的梦想是所有歌手蛰伏阶段心头隐隐作痛的动力之一。
后来黄渤来到了广州,南漂之后他去北京做了北漂。那时无论南北,和他一起唱的都有知名歌手。在广州是杨钰莹、毛宁,在北京是满文军、零点乐队,这个名单后来可以开得很长。用黄渤后来的话说,那是另外一个圈子,他始终还是没能推开唱片行业的大门,因为他融不进这个圈子。
再度回到青岛的时候,黄渤的身份是小老板。作为一家韩国鞋类模具机械工厂的中方代表,黄渤开始了自己实业救国的尝试。“出唱片不就是要钱吗,那我把这钱挣出来,自己出不就完了嘛!”
第一次去采购车床的时候,黄渤在最大的店家趴在柜台上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记得的那个型号。最全的店居然都没有?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就问服务员。对方告诉他“有”时,黄渤还不乐意了:有我怎么找不着?服务员一惊:在仓库啊!黄渤问:干嘛不摆这儿?对方都愣了:摆不下啊!和服务员一起来到仓库时,黄渤被惊倒了:硕大的车床差不多占一间屋子!他心头一乐:这么大,好家伙,怪不得这么贵呢!
在一次去韩国出差的过程中,黄渤带着机器来到了一家好几万人的大型制鞋企业。自己的工程师没在,黄渤就得自己编辑自动化操作程序来演示。直到现在,黄渤敲键盘依然是“一指禅”,当时当着十几位韩国资深专家,黄渤在那里满头大汗地编程。好不容易编完之后,众人期待之下,黄渤按下测试钮,一只鞋像炮弹一样从机器里弹出,没有了踪影。这样的一幕,如今回想起来,像是由他主演的一部喜剧电影,但在当时,是他的生活。
“你说我这么一个2B,让我去干工厂。我怎么可能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呢?”那时苦心经营的工厂已经挺过了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但对于黄渤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接到朋友一个邀请演出的电话之后,黄渤离开了干了近两年的工厂,回到了北京。
《上车,走吧》
回京之后,他依然到处找唱片公司。在一次递交小样出门之后,他在那家公司的门口看见了一个大袋子,走过去一看,全是各种各样的小样,有的比他做的还要精致,也更养眼。他知道,很快自己的也会出现在这一堆里,然后被处理掉。当时他想回头去要回自己的小样,但是终究还是没能再去敲对方的门。
在酒吧驻唱是黄渤主要的生活来源,好在他此前多年的经营,小有积蓄。为他伴唱的是零点乐队,酒吧通知他临时顶替满文军唱半个月。但满文军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这里。满文军参加了央视的青年歌手大赛,唱了一首《懂你》,一夜成名。
黄渤依旧在酒吧唱歌。接到好友高虎的电话时,他在西安演出。高虎告诉他,有一个戏,让他过来演个角色。得知是个主角后,黄渤从西安返程。这是一部由电影频道拍摄的电视电影《上车,走吧》,在后来的若干年里,这个片子即便重播,也收视长红,后来也一路拿奖,成为电视电影领域的一部佳作。
《上车,走吧》一共拍摄了十几天,第一次做演员的黄渤经常在演出过程中到摄影机下面去捡东西,好好一个镜头就作废了。让导演管虎不解的是,黄渤经常演着演着就自己喊一声:停!于是所有部门停下手头工作,然后管虎一张茫然无措的脸从监视器后面伸出来质问:你干嘛呢?!黄渤说我觉得刚才演得不好,我得重来!管虎终于忍不住了:不太好也是我说,我说不好才叫不好!只有导演能喊停你知道吗?
拍摄送黄渤饰演的角色离京回家那场戏,是在北京西客站。黄渤记住了只有导演喊停才能停的工作纪律。从开机开始,黄渤一直往站里走。越走越远,黄渤从站外一直走到站里,还没听到喊“停”。“再不喊停,就要撞墙了!”黄渤透过玻璃回头一看,剧组已经在装车了。他没有听到导演喊停,毫无经验的他也不知道走到一定距离,长焦镜头已经拍不到了。
拍摄完成之后,《上车,走吧》迅速获得了众多提名,在当年金鸡奖颁奖典礼上,第一次做演员的黄渤和巩俐、周星驰众多顶级明星坐在了一起。那个晚上像一个梦,黄渤觉得这对自己坚守多年的音乐理想来说,这个讽刺有点大。
麦城《黑洞》
《上车,走吧》之后,管虎也开始准备自己的新戏,那是电视剧《黑洞》。因为在黄渤的家乡青岛拍摄,当时正好黄渤也在家,管虎就打电话,把他叫到剧组。把剧本递给他说,自己挑个角色吧。
“我说聂明宇这个角色挺好的,他说:啊,挺好的。那是陈道明演的,你再看看别的。我说那刘振汉呢?他说陶泽如演的,再看看别的。那还有什么啊。再挑挑。汤文军不错。”黄渤说。
那时的黄渤不会挑选角色,匆忙翻看剧本的那点时间,他的标准就是看谁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汤文军是一个警察,他出场次数多,但是戏份并不多。“最长的台词也不过10多个字,‘报告队长,湖畔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要不就是开会的时候,拿个笔皱皱眉头,拿个笔装着记点儿什么的。”
黄渤后来回忆说,自己当时的状态其实很成问题。早上起来以后,头发还是乱的,因为角色实在不起眼,也没人在乎。直到最后演完,黄渤甚至希望这个戏要是不播就好了。等到《黑洞》播出,火得一塌糊涂。
“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有几个人说你好,没用,得很多人都承认才行。可是有一个人说你不好,你就会丧失一次机会。”黄渤说。
《上车,走吧》播出之后,有导演甚至为他量身写了角色,但是看到《黑洞》之后,决定放弃。“他们也疑惑,说这孩子不灵了,原来演《上车,走吧》可能比较本色,稍微塑造一下,他就不灵了。”
批评和怀疑之声,越来越多地进入了自己的耳朵,黄渤警醒到一个问题:你的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的不好依然是你造成的。就如《霸王别姬》中那句台词:人得自己成全自己。2002年,黄渤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配音专业。
破《石》而出
在两年的专业学习里,黄渤没有再接任何戏。毕业之后,他成为一名配音演员,活跃在北京各大配音间,直到2005年出演《疯狂的石头》。
作为当时刘德华扶植青年导演的三大项目之一,《疯狂的石头》聚集的是一群打拼多年的电影青年。这部当时以进入院线为成功目标的小成本作品,问世之后一路好评不断,直到最后拿下3000万票房。导演宁浩也借此在电影圈一路开花结果,黄渤饰演的“黑皮”也以生动的表演和众多经典台词被更多人认识和喜爱。
《石头》之后,黄渤和宁浩再度合作,第一次担纲男主角,出演贺岁片《疯狂的赛车》。投资1000万的《赛车》最终票房过亿。进入2009年,黄渤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影院门前的电影海报上,从年初至今,黄渤有将近10部大银幕作品先后问世。就在这个月底,黄渤主演的电影《斗牛》,作为唯一一部内地作品,出征台湾电影金马奖。七项提名中,有一项属于黄渤。如今最大的悬念就是:黄渤是否能成为继刘烨之后,第二个内地金马影帝?
伴随着日渐高涨的人气,黄渤的事业局面也如日中天。婚姻大事尘埃落定之后,黄渤自己组建了公司,也在抽时间写电影故事。与名声大震随之而来的是,黄渤的工作日程越来越紧,回青岛家中的次数越来越少。前段时间回家,刚进门不久,妈妈就拉着他下楼跟楼下保安合影——黄渤觉得别扭,跟人毕竟不熟。但保安说了太多次,妈妈也早就答应了人家。
像历次和粉丝合影一样,出现在妈妈镜头里的黄渤笑得一如从前。在黄渤眼前,那个下了班就去学校给老师道歉的妈妈好像就站在对面,一切尽在咫尺,又恍若隔世。
黄渤:我的成功来自“软坚持”
黄渤回顾自己十几年的拼搏史,感慨自己的优点是“软坚持”
■本刊记者/余楠
《新世纪周刊》VS黄渤
伴舞和歌厅生涯
你在广州“南漂”时,真给杨钰莹伴过舞吗?
没有,都是瞎传。我当时在广州也不是伴舞,我在那儿是唱歌。再说了,杨钰莹的歌都是那样,我怎么伴啊?我去过广州,毛宁、杨钰莹最火,我也跳过舞,不知道怎么就让人给攒一块儿了。前一段时间网上还写,说我跟一老外搭讪,不懂英语,找一翻译,都是瞎侃,然后就说我要去好莱坞发展。我打开一看,什么呀,那是我签约公司的老板,中文比我说得还好。
后来你也多次谈起这段不成功的歌手生涯,你为什么说你“融不进这个圈子”?
你在唱歌圈,跟人家演出圈,完全是两个行当。这种演出圈和明星大腕的演出圈不一样,但也有自己的腕儿。一个人要5000一晚上,他没有名气,但丝毫不比明星差,就唱慢歌,唱到大家都站起来挥手的,全部真唱,没有假唱。只要你演开了,实力都不会次于明星。
我也想过进这个圈子,但是不靠谱。当时觉得签公司就是一特牛B的事,签哪儿不知道,就觉得自己迈出一大步。签完发现,只不过是以前自己出去演,现在是他带着我出去演,钱还比以前少,实际什么都没有。
也许当年在广州能签公司,你以后的命运就是另一个版本了。
广州只是我众多站中的一站,那时候以为在广州有发展,结果发现在那里也没用,还是唱歌厅,那里都唱广东歌,我的粤语只能在别地儿唱唱,在那里绝不唱粤语。在东北唱唱,人就说香港的吧,我说对。
我有一年就在东北,当时攒演出的号称“香港三星闹春演唱会”,我们一共三个人去,我是其中一个,卖票做演唱会,打着“香港威猛演唱团”旗号,排练完了,舍不得打的,就坐公交车,还被人认出来。那人说你不就是演唱会那小子么,怎么还坐公车呢。我说感受你们当地生活。
在东北挺有意思,因为之前老唱歌厅,也没演过大剧场,那边场子大,一下能进几千人,看到这么多人特别兴奋。
演出的时候,你遭遇过观众“哄台”吗?
有,什么人去演都会有,晚上有人喝多了的,非得逼着你唱《青藏高原》。怎么办?后来就唱呗。你跟他硬顶是没用的。这些都是积累,你那时候得用各种方法,让你这半小时到四十分钟不出任何问题。我们为什么能拿那么高的工资,我们是嘉宾演出,老板对你的要求很高,要你去掀高潮,让场子火。当然压力也很大。后来慢慢自己也不愿意做这样的演出。年头一久,你就知道你演出上来该唱什么歌就能引人注意,下面该说什么话,起个什么歌会使气氛好,完全成为一个套路了。当你唱着歌,下面吃着瓜子喝着酒,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就觉得我在干什么呀,我要唱给他们听吗?就已经不是之前的兴奋了。
“蒙眼苍蝇”的心慌
当时在北京,跟你一起在酒吧驻唱的歌手后来好多都成名了。
那个时候人多,满江、满文军、沙宝亮、胡东,都在。一个一个出来。羽泉也是,最早在各地演出的时候碰到过,没跟他们唱过,他们出道也算早了,在北京的时候,零点给我们伴奏呢,基本上快火了,但还在干夜场。周迅那时候半玩票吧,也唱。
满文军参加青歌赛后来就出来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考虑走这条路?
这个需要由各个地方选送。我去的时候满文军在北京已经呆了10年,他之前唱的就特别好,唱周华健唱的特别像。沙宝亮的现场也特别好,那时候认为最早出来的应该是沙宝亮,又能唱又能跳,结果他出来算这拨最晚的。那时候整个大环境想来也挺绝望的,你想想咱们听刘欢听了多少年,歌坛一直是几年不出一个新人,凭什么你出来?但是因为那几年零星出来几个,就还给了大家一点希望,毕竟忙了那么多年也希望有个交代。就跟蒙上眼的苍蝇,到处乱转。
那时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出来,你着急吗?
这事是压力也是鼓励,当时就觉得只要努力,就会有希望,但是希望遥遥无期。回头想想,你出不来也有你自己的原因,包括你选择的方法,边跳边唱是人家帅哥的方法,你去玩这个其实不太对。整个中国那时候喜欢的是帅哥脸,像那时候的兄弟组合,出来的那些都要像模像样。当时没出来的是大多数。
你觉得你没出来,主要是什么原因?
以前经常给自己安慰,你看人家不就成功了嘛,那你就努力呗。现在看,这个职业还是需要机遇和幸运的因素。你努力你就有实力,等机会来了你就有这个接口跟它对接。好多小孩儿,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弄的我手机号,就来了一段极感动的信息,说我这么多年了,黄哥我看到你的奋斗史,我也想像你一样,能不能帮帮我,给我点机会。
有的我就回过去了,有的我就简短回一个,我不敢,为什么啊,其实我不认为我这样的路就必然会成功,因为我这样的路有多漫长,回头说起来有多么的不容易,就我知道。这个不容易是因为没有必然性,不是说你努力了就一定会成功,素质具备了就一定会成功,好演员多着呢,比我演得好的多着呢,很多人大家都不知道。我有时候甚至劝他们,算了吧,务实一点,干点别的吧,因为我知道这个路真的不是那么好走,所以我不会盲目地给人家不切实际的鼓励。
你自己经历的,被你称为“苦”的是什么?
我说的这个“苦”,很多时候是在精神上的。有时候你在苦中你不觉得苦,我每天生活在地下室,我生活在自己的理想里,我觉得挺开心的。那种苦不是我吃不上饭了,住不了了,生活拮据了,更多的是你老觉得自己在这一天一天白过了,今天多大了,23了,明年24了,日历抽一张,随着马桶就冲下去了,你会有那种特慌的感觉,就觉得今天没做点什么。
每天早上在床上坐着想半个小时我做什么,我觉得这个是挺难的。我拍《斗牛》,不是一般的苦,它是真的苦。首先你得喜欢它,它还是能给你带来一些满足感的,这种满足感不是说成功后的满足感,而是说你在创作过程中的那种喜悦和满足感,这个是我喜欢的,可能就是这个支撑你完成这件事,但是在之前漫无目的,眼前一片黑的时候,往前走吧,往哪走啊?怎么走啊?走几步啊?到哪儿该拐弯?到哪儿该怎么走?完全都不知道了。
这种心“特慌”的感觉是不是在之前也有?
当然了,你唱歌的时候你觉得不能老这么唱了,今天晚上去演出,明天晚上又要出去演出,干嘛啊,我是要靠它挣钱吗?不用啊,我姐姐在家干得也挺好的,老催着我回去,跟她一块做生意,又许房又许车的,她觉得你这么混下去不像回事儿,但是呢,你觉得包括对这行业,包括对北京的感觉都一样,这确实是积累,你在这儿呆着,它实际给你带不来任何东西,依然是茫然加茫然,未知加未知,但是你只要走了,你就得放弃整个之前你曾经追求过的这段生活,可是呆在这儿,也总也打不开局面。
坚持这事琢磨不明白
后来出演《上车,走吧》,也是另一种尝试。第一次做演员就获得电影节的认可,当时是不是看见了新的出路?
对,这种时刻来的时候,人内心是很复杂的,你就会觉得那是对以前的唱歌事业一个巨大的讽刺。突然你会发现原来你有这条路。
尽管你一路在坚持,但是听起来你很不鼓励一条路走到黑。
这种执著,我觉得有时候是可以变通的,随着自己的长大,你阅历的增加,你理解力的增加。我们当时一帮人,雄心壮志,住小破旅店里边,所有人都坚持不下去了,不唱了,他们也要唱,也要坚持下来,慢慢其实自己都会有所变化的。你说变化了是不是就背弃了当时自己的一些诺言呢,其实我觉得倒也不是,毕竟你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一些事儿就行了。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在工厂里边我做不下去,因为除了钱以外,带不来快乐。有的人也认为生意做成了,我挣了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他把这个当成他的动力。但每天过去跟人家讲设备,每天验货,跟人家进不锈钢、轴承啊这些东西,对来我说,就是受罪。
经历了这么多,依然放不下音乐梦。到底你放不下的是什么?
喜欢啊,你喜欢一姑娘有什么道理,除了她长得漂亮。就是老勾着你呗,吸引力呗。你去演出的时候,你比如很吸引你的一段儿,你控制得特好,出来的时候,你一睁眼,当时所有人的眼睛闪着光,别人回馈给你的那种满足感,会让你特别快乐。我在工厂的后半年,就开着车唱歌去,花多少钱也无所谓,反正我得唱,完了再请大家伙吃饭。
到后来去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是不是你就把“坚持”这事琢磨明白了?
也没想明白,得给家里一个交代吧,还飘着呢,都二十五六了还这样就不太对了吧,上学是一个很好的理由,给自己给家人一个很好的理由。我上大学了,爸妈多高兴啊。但是我对这个行业太不了解了,包括导演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觉得每个职业都各司其职,设备、编剧,各干各的活。导演是干嘛的?就喊开始喊个停,这为什么还得写他的作品啊?什么活都不是他干的,演员演,服装给穿上了,美术给弄好了,摄影机给摄着呢,你就在那给看看,喊声“停”、“过”,跟你有什么关系?剪辑师人家还给剪出来了,就觉得不知道的太多了,就想去了解一下,就去上学了。
现在很多声音对学院教育持批判态度。你在电影学院的经历,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它是一个特别好的大环境,大家都在这个院子里,都是为了一件事儿,都是为了电影在这忙活呢。当时我是班长,因为我岁数最大,那段时间里边我喜欢听不同班级里的课,每个系的老师讲的角度都不一样,你就会突然发现信息量这么大了,觉得特别好。
拿“喜剧之王”当笑话听
是不是《上车,走吧》和《黑洞》的表演经历,加上后来的学院学习,你就慢慢开窍了?
应该是慢慢自己有个审美标准了,我保证不了整个影片,最起码得保证这个角色我演完了不恶心,包括之前不是也遭过《黑洞》那罪吗,所以也不敢让自己太松懈。这个戏我接了,能做的就把我这块儿做好呗。
你从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火了?是《疯狂的石头》之后吗?
也没有,在之前拍完《上车,走吧》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已经火了(大笑),突然回家,在马路上有那么多人认识你,包括后来拍《生存之民工》,反映也挺好的。包括《疯狂的石头》我也没觉得怎么着了,都还不错,我没有那种大喜悦,到现在没有过,工作其实挺好的,比以前选择的余地大了。
接过你不想接的角色吗?
当然接过,其实有时候是因为脸皮比较薄,有一些是你想尝试,有一些是你舍不得,你不敢不接,这种不敢是因为,你从前没有这么多机会摆在你面前,突然一个机会这个事就推了,你没有那个胆量推,所以你就去演吧。
看你的作品会发现,你很喜欢跟年轻导演合作,名气似乎不重要。
其实还是自私的想法。你跟这些大导演合作,没有这么大的空间去给你做,比如说《飞船》那个片子为什么要去呢,还是觉得好玩儿,一个人独角戏,没有一个对手,完全去演一个角色,觉得挺好的,包括《倔强的萝卜》,谁会给你演一个50岁的老头啊,年轻人在一起high一点,大家可以随心所欲,没有那么多规矩,没有那些以往的经验去束缚你,大家可以随便玩儿,对自己来说也需要这样一个放松的环境。再一个对自己片子里边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像《蛋炒饭》,我一直想演一个傻子,很少能碰到,碰不到,碰到了就想去试一下,各取所需,再一个你没到那份儿上呢,当然就没有那机会跟你说的那些大牌合作了,慢慢来吧。
你拍戏的时候挺玩命,这种动力从哪儿来?
年轻嘛,以前我也是这样。你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为什么这么多人大家说你好,你肯定是付出了一些别人没付出的东西,你做了别人就会看到,自己也会看到,这是对自己的一种鼓舞,比如像《斗牛》,一般按常规演员撑下来,我觉得够呛。不光是累,心理的、身体的,各方面,跟牛的配合,等等等等,都在一个崩溃状态,也就我这性格能坚持下来。
你觉得你骨子里,成就你今天成绩的,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软坚持吧,就是我没有那么强,我不像宁浩,他是我不磕下来就TM不算完。既然要做,需要这样做,那我试试吧。难的话,就忍忍吧,再试一下别的方式,这样做是不是会好点,那样做好点。我一路走来,其实都是个软坚持。包括我唱歌,包括拍戏,我没有那么死乞白赖,这事儿不行就得怎么着了,也不是遇到难事儿就放弃了,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反正一直是冲着目的地往前走。
你的目的地是哪儿?喜欢你的观众如今都含着期望称呼你“喜剧之王”了?
其实我不太愿意面对这事儿,不需要给自己的一个压力。我还差得很远,我自己很清楚,喜剧之王?大家现在就是个造词儿的时代,但你自己应该极其明白你差得有多远,比周星驰、比葛优,我才演了几部戏啊,才有多少经历?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不足,有些角色也是自己不敢触碰的,没想清楚没想明白,我没这个能力去驾驭。人得有自己的风格,那是自己的一个积累,逐步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我现在只不过有点特点而已,跟那个还差很远很远,就这个事儿自己想清楚就行了,当个笑话听听吧。
挣扎在泥泞现实里
——黄渤经典角色拾遗
黄渤扮演过的角色非常丰富,但不变的是,这些角色都在拼命挣扎
■本刊记者/余楠
在《疯狂的赛车》里,黄渤饰演的是男主角赛车手,开场没多久便因为上奸商的当,迎来了师父的一顿痛打。滂沱大雨中,师父连踢带踹,黄渤就在满地泥浆里摸爬滚打。黄渤至今以主要角色身份共出演电影十四部,电视电影两部,电视剧四部。几乎所有他广受认可的角色都和《赛车》里这个为自己和师父雪耻的人物一样,“挣扎”是他们的共同点,不同的只是挣扎的场所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