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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东人的娘

(2008-07-27 16:21:18)
标签:

家庭

奶奶

山东人

小雨

一块

生日

家居

    今天早晨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我是梦到娘以后哭醒的。

    阴历六月二十五,是娘的生日。娘啊,过去这一天你总是忙前忙后,笑盈盈地接受一大家子人的祝福,而今,你只能到儿子梦里来过生日了。

    三年了,您走了已经快3年了!儿子感觉这根本不是真的。您的离去是儿子心中最大的痛,就像一块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真实地存在于儿子的身体,灵魂之中,可我就是不愿意面对。

    我一直想给您写一篇悼念文章,可是3年了,我没敢写一个字,我怕那伤疤猛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太血淋淋了。但是我忍不住了,就是再痛楚再悲伤再撕心裂肺,今天,我也要把对您的思念倾诉出来,今天是您的生日啊。

    记得在您化为一缕烟雾的时候,姐姐们手里拿着您的骨灰,哭得死去活来,四姐说,娘,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我以后有委屈给谁去说啊?大姐说,娘啊,你要和舅母她们埋在一起,说亲戚们住的近一点,你不寂寞,好互相照顾,俺把你的骨灰埋在桃花树下了……

    我其实是麻木的,从身体到心理都是木木的,就像突然受了一个巨大的伤害,疼痛变成了麻木。我呆呆地看着天空,母亲化为烟雾了。一缕烟雾,像母亲的身影,正匆匆地赶路,往西北方向,那里有家。母亲,你已经不在人间了,孩子们也都已经长大,你还急着回家干什么?

 

 

    想起小时候跟着娘去走亲戚,大中午头,太阳很毒,我们娘俩行走在青纱帐深处,我怕有老虎和狼,紧紧地拉着娘的衣襟,一步也不敢拉下。我的身影和娘的身影在土路上互相依偎,被汗水打湿了。我就这样被娘拉着长大,娘的恩情像那无尽的青纱帐,庇护着我的幼年,让我享受到了无限的乐趣。我常给人说,我这一辈子最大的财富,就是父母对我的感情,它使我永远自信而富足。

    我的老家在胶东莱州一个沿海地带,从村子向西不远就是莱州湾,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村东绕到村北,如诗如梦。村东边,有一个丘陵,不算很高,但是有一个大水湾常年不竭,可以游泳,很吸引我们。在我的印象中,故乡的环境是那么的美,空气清新,特别是夏天,到处绿油油的,像一幅画,地里的黄瓜西红柿吃一口满嘴喷香。我是家里最小的男孩,自然最受宠爱,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作为一个农村孩子,没怎么干农活就长大了。偶然去干点小活,家里人也会心疼不已。特别是母亲,最心疼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和小哥们儿去滑冰,掉进水里,全身冰凉,母亲就把我的双脚捂在心口,为我取暖。如果我生病了,只知道不舒服,可是不知道是哪里的毛病,只有母亲知道,我是怎么病的,要怎么治疗。比如冬天咳嗽,只要吃几个苹果就会好,立竿见影。在我发烧的时候,她把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一会儿用手摸一下,我的心能感受出来,我病了比母亲自己病了更让她难过。

    那时候生活困难,可是我的童年充满色彩。没有作业,没有考学压力,没有环境污染,有的是游戏和欢乐,亲情和母爱。

    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这不是我说的,是很多村里人说的。她从来没有跟邻居吵过架,也没有和父亲红过脸。相反,只要村里人有什么红白喜事,都少不了母亲的身影。在家里,她是干活最多、享受最少的人。我们掉在地上的一粒米她也要捡起来,咽到嘴里。每到过年,家里的每个孩子都会有一身新衣服,只有母亲可能穿的旧一点。我常常想:天底下为什么只有母亲那么无私?那么善良?那么慈祥?在村子里,我随时能听到母亲琅琅的笑声,她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

    我常常觉得慈祥的娘就是一个神仙,一个神秘的巫师。

    直到去世前,娘都经常做两件事,一是帮助别人“叫魂”,二是给病人“摇怨”。这些事进行得很神秘,我也曾偷偷看过。所谓“叫魂”和“摇怨”,就是有人病了,浑身不舒服,找医生又检查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就有两种解释,一是魂丢了,一是去世的亲人缺少东西来找你了。这需要母亲出面解决,“叫魂”简单一些,在一些发黄的纸上写几句话,什么“荡荡游魂,何处留存,或在荒野,或在街邻……”,然后声声呼唤着患者的乳名,把纸点燃,就算大功告成。“摇怨”的程序稍复杂,要找一个镜子放平,再找一枚硬币,娘的嘴里念念有词,后来才知道他嘟囔的是病人死去亲属的名字,如果硬币突然在镜面上“站”直了,就说明是这个亲人来索要东西了。要的东西千奇百怪,一件衣裳,一双袜子,一只大虾,一个香蕉……除了吃的就是用的。病人会赶紧去烧纸,告诉亲人他需要的东西已经送往阴间。许多人不相信,硬币怎么会在镜面上站稳?但是确实会。

    大概因为心理因素在起作用,娘的这两招屡试不爽。

    那时候,父亲整天在外面忙,家里的一切事都交给了娘。我们特别希望过年过节,因为到这个时候,不仅可以吃到好吃的,穿新衣裳,而且还可以感受到一种神秘的氛围。神,好像总是在节日才来到人间。每个节日的早晨或者夜晚,娘都会在院子里点上几张纸,洒一碗热汤或者酒水,红彤彤的火苗在黑暗里跳动,白雾升腾,构筑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那一刻,我们和神相通。后来我才知道,几乎每一个民间传统节日都和道教有关。正月初五是财神的生日,初九是玉皇大帝的生日,元宵节是天官大帝的生日,二月二是土地神的生日,清明节要祭祖,端午节要祭祀龙神或水神……道教的思想体系中包含了儒家所缺乏的因素,这些因素在现实生活中是至关重要的。它普遍而又巧妙地关注到人的敬惧、神秘和惊异等感觉,关注了人的情感,情绪和情趣。道教已经渗透到山东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深厚的仙道文化传统在山东传承下来,影响了一代代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而每一个山东家庭里的母亲,就是这个家庭的“守护神”了。我觉得娘特别强大,每次遇到害怕的事都想想娘,觉得她身后有无数神灵跟随着,像有千军万马在保护一样。

    娘也有软弱的时候。记得我参加高考后的一天,心情沮丧,整天做着落榜的噩梦,娘让我出去走走,我倔强地说不去。娘忽然大哭起来,趴在门槛上泣不成声,吓得我一声不吭。这是我见到娘惟一的一次掉泪。是我惹了她,还是她忽然受到了巨大的委屈,一下子倾泄出来?直到娘去世,我都没敢问她。我想,再坚强的人,这一生都会有很多委屈,母亲自己抗了。

 

 

    娘是在2006年1月6日去世的。

    我赶回家时,她已经永远听不到儿子的哭声了。她的头前,点着一盏长明灯,24小时不能熄灭,连续点燃3天,可能要照亮她去天堂的路。还焚烧着一炷香,第一天是一支,第二天是两支,第三天是三支。我们就在长明灯前,伴着长眠的母亲。入殓前,所有子女要蘸着棉花,用香油为母亲擦一次脸,我的手在发抖,母亲的脸色蜡黄,但是还那么有弹性,那么慈祥,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姐姐告诉我,母亲临终前说,儿子们都在外地,以后有两个时间千万记得回来看她,一是清明节,一是“十一”,在她的坟头添一把青草,证明这家人还在传承。我只觉得天塌了,这一辈子永远不能和母亲说话了,不能孝敬她老人家了,我们还欠着母亲很多很多,还没有偿还完啊……

    我愧对父母。我自己欠父母的还没偿还,儿子又欠了爷爷奶奶更多。

    谁也没想到,我这个离开母亲去上大学还掉泪的孩子,在大学毕业后选择了西藏。远隔家乡千山万水,思念之情油然而生。西藏是一个让人觉得孤独的地方。好在有母亲的惦念。每当节日来临,家里都会寄来吃的东西,还有一次寄来了一盒录音带,是母亲过生日,全家人一起吃饭时录下来的。那个晚上,我关闭大门,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听着录音,家乡和母亲就伴在身边,我哭了……

    之后就是结婚生子。我的儿子在享受了浓浓亲情的同时,让母亲再一次受到感情的伤害,这是离别之苦,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很难承受的。

    因为高原反应等原因,一般汉族职工会回到内地生小孩。我的儿子小雨就出生于山东莱州。

    我们结束假期要回西藏,小雨在9个月的时候就被放在老家,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再见”,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在我们结束休假离开的那个早晨,他早早地醒来,就那么热切地看着我们,嘴里嘟囔着“再见再见”,他肯定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有一股热流从我眼里喷射而出,任什么力量也制止不住。这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离别。据说,我们回西藏后,一向听话的儿子有些异常,他先是让奶奶抱着,不停地走,似乎在寻找什么,东张西望,焦躁不安。有时望着我们的照片发呆,他一定感觉到了奇怪:抱着我亲近我哺育我的人还在那里微笑,可是为什么像风一样飘走了,不见踪影?从此以后,儿子缠上了奶奶,奶奶上一会儿厕所他都要哭闹,生怕再一次没有了感情的依靠。渐渐地,小雨和奶奶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他一会儿也离不开奶奶了,奶奶成了他感情最坚实的依靠。

    然而,3年以后,我们又把孩子带回拉萨,但是我们没有考虑娘的感受。至今想到这一点我还心疼不已。

    小雨幼小的年纪又一次体会到别离的痛苦。他是个孩子,开始见到火车无比兴奋,到西安我们吃饭时,发现他的嘴角有几粒米,就用手帕去擦。不料,小雨的脸色骤然变了,像一只暴怒的小兽扑上来:“你们不要碰它,这是俺奶奶的手绢,俺要奶奶,好奶奶你在哪里?”他的脸已经涨红,甚至绿了,声嘶力竭。那是一块小小的手帕,淡黄色,上面有几朵盛开的小红花。儿子紧紧把它抱在胸口,仿佛从这块手帕里就能把奶奶找出来,或者听到奶奶充满慈爱的山东乡音。他一定从手帕上闻到了奶奶的气息,所以慢慢安静下来。晚上睡觉,他又开始嚎啕大哭,蛮横地不让我们睡觉,他自己挤在单人床的一角,空出很大一个位置,说这是给奶奶留的,奶奶每天晚上就这样哄他入睡。我的心里顿时充满酸楚。

    亲人的信息相隔万水千山也是相通的。小雨走了,娘变得如痴如醉,整个魂跟着去了西藏,而且千呼万唤不回来,整整3年,都和孙子在一起,孙子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每天夜里,她都会梦到小雨,醒来就觉得世界已经毁灭,万念俱灰。她每天就看拉萨的天气预报,气温每升降一度都会让她的感情如波浪般汹涌澎湃,她的神情恍惚,头发开始花白,天天与泪作伴。家里人决定让她到河南的三姨家散散心。火车上没有座位,已经年迈的娘就坐在自己带的马扎上,对面坐着一个河南小孩,大概和小雨年龄差不多,娘想抱着人家,让人家叫她一声奶奶,却不敢。于是就拿出手提兜,东翻西找,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自己准备吃的两个“火烧”(我们老家的一种烧饼),颤巍巍地递给那个孩子,想不到,“烧饼”被孩子的母亲生硬地拒绝了。娘趴在自己的腿上嚎啕大哭。此刻,她脆弱得像一个孩子,经不起哪怕再微小的打击了。

    从河南回到老家,娘的情绪也一直不高。为了给她解闷,姐姐买了一只小山羊,让她每天去村口放羊,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一天,娘牵着羊到河边,想拽些树叶下来,恍然间,一头栽进河里,造成尾椎骨折。就在小雨离开家乡的那个早上,父亲的耳朵猛然聋了,而且从此落下爱流泪的毛病,一直到去世……

 

 

    娘,你已经走了,但是你常常回来,回到儿子的梦里。我已经不止一次地从梦里哭醒了。远隔西藏的重山,我们都能做到精神上的相会,相隔阴阳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在梦里我见到您的时候,您都那么憔悴,那么忧伤。您还担心儿子什么呢?您在我身边,看着我吃饭,陪着我聊天,我看见您一会儿衣衫褴褛,一会儿食不果腹,我怎么才能让您享一点清福啊,我的娘。

    3年后,我知道您离我们远去了。我觉得骨头、血肉和灵魂被慢慢剥离,这种痛楚只有娘知道啊。娘,每次回家我看到房屋里空空荡荡,院子里野草丛生,您栽的无花果已经长满枝头,却无人采摘。我的灵魂感觉没有了家园。原来,娘就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有父母这个家才是家!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半个月,也溘然离世,与母亲为伴去了。最后那个春节,我和哥哥在家过了最后一个春节,我们去野地里打着灯笼,请父母回家过年,像父母那样,为他们盛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摆在桌子上,等待他们享用……

    哥哥告诉我,母亲这么一个开朗的人,为什么突然走了呢?她是愧疚而死。哥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哥哥把原委告诉了我。10多年前,父亲摔了一跤,严重骨折,那时我已经到济南工作,还把父母接来住了一段时间,为父亲治疗,本来他的腿已经快好了,他们惦记家里一大家子人,非要回去。回到农村,条件毕竟比城市差,父亲的腿病加重,基本不能走了,生活不能自理,于是哥哥姐姐们轮流照顾他。他虽然80多岁了,但是身体很胖,胃口也不错,大家照顾他就很费劲。因为照顾得好,10多年了,父亲一直健康地活着。可是,有一天大姐在照顾父亲时,姐夫没人照顾,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母亲就是为这件事感到愧疚的,这是她心头最大的心病。我没注意,事后细想,就是从那时起,开朗的母亲话明显少了,眼睛开始没有神采……她的魂已经开始离开身体了。在姐夫去世不到两三年,母亲就去世了。她死前常念叨:你大姐夫可是个好人,比儿子还亲,你爹便秘,他就用手去抠,你们当儿子的能做到吗?

    是良心让母亲去世的,这是我的欣慰。母亲,有谁能像您,为善良人的离去殉葬!

    娘,我得把昨夜的梦仔细告诉您:您好像从老家来,因为我已经久未回家,竟然不知道您的消息了,而且好像对您很陌生,这怎么可能。我要趴在您腿上告诉您,每年清明或者十一春节,我们都要去您的坟地,为您和爹烧一点纸,点一炷香,为您的坟头添一块绿色的草皮,然后把泪水哭干。您既然来了,儿子更不会亏待。好像姐姐趴在我耳边说,你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我却在海边一豪华游艇上大吃大喝。你穿着一身褪色的衣裳,没有埋怨我,只是笑嘻嘻地说:儿子,我来教你念一段儿歌。您好像把一本家传的旧书打开,开始朗读,是三字经,或者是千字文,又像是您自己写的歌谣,我大声地随您诵读……可是,一会儿您就走了,像风一样走了,我大声喊着,也不能挽留住,就这样我醒了,泪水把枕头打湿了半边。

    娘,今夜,我会在街头点燃一炷香,烧上一捆纸,就让我们在那袅袅青烟中,去给您跪下,磕上一个头,然后告诉您:儿子永远在梦里和心里为您敞开大门,等着您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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