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2/bmiddle/4b4d34e6g9748c27cb8bb&690张延静/文

很多年前，我读《三少爷的剑》。

那时，我年轻，真的很年轻，“古（龙）金（庸）”两位大侠作证。他二老是大人物，必不屑理睬我，但令狐冲、张无忌、乔峰、李寻欢、楚留香、谢晓峰等浪子肯定愿意证明我的师范生活是多么的“江湖”，那年轻的江湖啊！

但我读不懂三少爷谢晓峰，其实我是读不懂燕十三-----在他和谢晓峰生死决战时，当他使出“夺命十五剑”，谢晓峰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燕十三却自杀了。

风吹树叶，阳光跳动个不停，又仿佛是那一剑神奇的震动。

谢晓峰疲惫失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三少爷的剑》

三少爷明白了，我不明白。

多年以后，我读王怜花所著《江湖外史》，王怜花引用“古金”语录不惜笔墨，他也重提了燕十三自杀的一段，但王怜花这个小气鬼，自己的话却惜字如金，我不能解惑。我又在苦思冥想二十年前就思考过的问题，这个问题关乎到燕十三的一条命，自杀，不应该拿来玩儿。

终究在一个晚上，聪聪少年走进我房间，给我道“晚安”。当他眼睛瞥到我胸前《三少爷的剑》时，连他也讥笑我了。

“妈妈，你竟然还看这种书？”

“一个不读武侠小说的男人，将来得不到女孩子的欢心。”我虔诚地回答他。

“妈妈你是女人呀？”

“我在寻找‘道路’，江湖路，也是人生路，就是告诉人怎么走的路。等你到18岁，一定要读古龙和金庸。我读了20年，也没读懂燕十三……”

“他没有杀谢晓峰，他却杀死了自己。

可是在剑锋割断他咽喉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已不再有恐惧，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透明。

充满了幸福和平静。”

……

                                                —— 《三少爷的剑》

我轻轻地读这段文字，读给聪聪听，读给自己听。话音刚落，困扰了我20年的答案，如燕十三闪电般的剑，刺穿了我的心脏。

燕十三，果然不是自杀，是他杀，是被“独一无二”的谢晓峰杀死的，但却不是被“天下无双”的“三少爷的剑”夺去性命的。从此，燕十三“再”也不用恐惧了，一个死人还恐惧什么呢？恐惧，是活人吓唬活人。

决战之前的燕十三必也是踌躇满志，信心百倍；决战之中的燕十三，踌躇在逐渐流逝的信心中一点点瓦解，恐惧如蔓草，不可遏止地生长。“夺命十五剑”是三少爷的临界点，也是燕十三的。但俩人都做到了“知—己”，却没有做到知—彼。不能知己知彼，焉能百战不殆？

决战之后的燕十三，眼神终于变得清澈而透明，充满了幸福和平静，因为他再也不用恐惧独一无二的三少爷了。可为什么，先崩溃的那一个会是燕十三呢？

我把之归结为命运，而自信是命运的咽喉。

虽然我爱三少爷，但却为燕十三感到无比惋惜。只需一剑啊，只需坚持一剑，三少爷就会成为历史，燕十三就会是下一个“独一无二”。

燕十三与谢晓峰的问题，是一个肉体与精神的问题。有的人，肉体尚且鲜活，精神早腐朽了；有的人，肉身即便腐烂，精神万古流芳。毫无疑问，燕十三和谢晓峰便是这两种人的代表。

燕十三的精神是自行崩溃的，也是被谢晓峰强大的气场搞崩溃了。所以，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他杀。燕十三对自己的肉体做了了断，这个法子原也行的通，闭上眼，痛苦、恐惧、压力，统统消失了，但终是弱者行径。燕十三怎能是个弱者呢？他本胜过千千万万个江湖好手，这个江湖，也有千千万万条“路”，胜他的那个人怎么偏偏与他狭路相逢了呢？

谢晓峰胜燕十三不再剑法，而是胜在伟大的三少爷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认输。也许，谢晓峰真正“独一无二”之处，不是剑法，是不可言败的姿态。如果，燕十三在死的瞬时间知道了关于那一剑的秘密，他情何以堪？

古龙是善良的，他没有安排这样残酷的情节，燕十三还是不知道的好。实际上，一个死人也是不需要再知道什么了，古大侠的书是写给活人看的，他想让所有活着的人都记住——活着，就得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