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第一部《美学概论》

 吕澂（1896—1989），即吕澄，江苏丹阳人，是我国当代杰出的佛学家，他以佛学名世，而他早年对美学的贡献却被其后来佛学成就所遮掩。当我们要对一个世纪以来中国的美学进行回顾的时候，当我们要编写中国现代美学史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开吕澂的，因为他编写了中国现代美学史上的第一本严格意义上的《美学概论》。

       按照汝信、王德胜所编《美学的历史》（安徽教育2000年版）一书的观点，将20世纪中国美学分为五个时期，20世纪初到20年代末为形成期，我国在此美学的形成期间共出现了三本《美学概论》，它们的著者分别是吕澂、范寿康和陈望道。

吕澂先生于1915年赴日本留学，进入日本高等预备学校深造，继而在日本美术学院专攻美术。翌年因与留日学生共同反对日本侵略中国而罢学回国。1916年吕澂归国，随后就被刘海粟聘为上海美术学校和专科师范学校教务长。1920—1921年在 美术专门学校曾教授“美学”课，其间先后编撰了多种美术专著，陆续出版了《美学概论》、《美学浅说》、《现代美学思潮》、《西洋美术史》以及《色彩学纲要》等，对二十年代初期美学研究和传播西方美学，有重要影响。1918年，欧阳竟无在南京筹建“支那内学院”，邀请吕先生相助，吕澂遂放弃了美学，到南京就职，此后先生一心专志于佛学，终生不缀。

吕澂先生《美学概论》，于1923年由商务印书馆印出，是我国最早的《美学概论》，全书骨架基本上取材于日本著名哲学家、美学家和教育家阿部次郎（1883—1959）的《美学》。吕澂在哲学上是个唯识论者，在美学上较信从立普斯的移情说。全书由绪论和五章组成。在“绪论”中作者谈论了美学的对象和方法。他指出：美是一种价值，所以美学即是一种关于价值的学问。价值是什么，是于“人生的继续或向上不可或缺的，都算是有价值。”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吕澂是我国美学界最早地涉及到了“生命美学”的美学家之一，这在当时也是难能可贵的。

书中第一章总论“美的价值”，指出美的价值的四种特质。第二章为“美的形式原理”，专门论述了能够产生美的价值的物象所具备的形式规律。第三章论述“美的感情移入”问题，作者极力推崇立普斯的移情说，认为只有移情说才能彻底探求美感事实。第四章“美之种类”，分别论述了崇高与优美、悲壮与谐谑等审美范畴的特质。第五章为“美的观照及艺术”，主要探讨艺术中的审美问题。

吕澂，在20年代受到立普斯著名的“移情说”的影响，在建构自己的美学理论时，通过“移情”的中介，试图把审美与生命相联系，认为“情感发动的根柢”就在于“生命”，移情是生命的一种丰富与扩充。所以说，移情和生命，是吕著《美学概论》的两大特色。我们来看看他的精彩论述。

人的精神本性是“自然”的和“统一”的，唯有“自然”的和“统一”的物象方能激起人的美感。所以美的形式就是“变化里的统一”。具有美的形式，不仅仅是造成美感的前提，真正的美感还需要从形式中体味出某种生命意义。人所以能从物象形式中体味到一定的情感或某种生命意味，是因为人从物象的刺激中滋生了自己的感情，体会到自己的生命，而将这种感情或生命移注到了物象上去了，以为物象本来就具有这种感情和生命。所谓“感情移入”，就是这种将自己的感情生命化为客观的精神活动。

美感就是对生命开展的快感。因为，人们的生命虽属个别，却天然有种向上的共同倾向。顺着这样倾向向扩充丰富的开展，才觉最为自然流畅。所以说美感就是生命最自然流畅的开展的快感。借着“纯粹的同情”（即移情）所得着生命开展的快感，也不外从各个生命发见其普遍的意义。由此，用各个生命做标准来辨别美丑，依然有普遍的性质。

难能的是吕澂还涉及到了我们现在所说的“美的中介”物象问题。他指出，美的价值必属于物象，并且此价值必为物象所固有，此固有价值又必与生命相关；欲体验得之必用美的观照。所谓物象，是指感觉之对象，包括感觉所直接感知的对象及通过想象由物象的相互关系所得来的意象。物象所具有的美学价值，区别于经济的、功利的价值。当物象与人的生命间存在某种关系，物象只成为人的精神或生命的象征时方具有美的价值。从这一意义上讲，物象的价值是指物象所具显示的生命或人格的价值。物象与人的生命或人格间的关系是一种象征的关系，是感情移入的作用结果。

物象的审美价值是奠立在感情移入的基础之上的。在日常生活中，人们立足于现实的功利，以散漫驰缓的态度看待物象，因而仅仅融及物象的外表，难能潜到内部，汲引到生命的泉源，感情移入遂无从谈起。所谓“美的观照”，一言而蔽之，即“分离”与“凝结”，“分离”即是将一切分散注意的意念“遮断”掉，“凝结”，即是集中注意力于物象。目的是将物象从现实中孤立出来，构成一个纯粹独立的世界，让物象的生命意义乃得流入观照者的内心，物象的真正价值得以体现。

自然与艺术并没有什么差别。自然之为美，也必须在观照者切断一切现实的欲念与理智的思考，自然成为独立的形象的情况下，方有可能。所谓艺术，只是比自然的物象为观照者准备得更充分一些罢了。所以他说，艺术即是为观照者准备好的物象。艺术的形式对内容可谓是象征关系，分作两种，一种是作为知觉的对象直接与一种生命现象相结合；另一种是作为知觉对象仅仅是相与结合的表征，而不是它的根据。形式是生命的象征，因而一切形式都是有意味的。

吕澂在美学领域与他在美术领域一样，都以实践与理论紧密结合。我们知道，他是学习绘画出身，去日本留学也是学习美术，同时他也十分关注中国的美术革新，他写过《美术革命》一文，呼吁美术界以正确的态度对待各个时期各个国家的美术，可见他在理论操作上，比同行也是技高一筹。在美学方面，也是如此。吕澂较早开始在我国的高等学校讲“美学”；另一方面，他又大力介绍外国美学界的新思想、新理论，并且编写适合我国的美学教材，真正做到了理论与实践的结合。

 参阅：   胡经之编        《中国现代美学丛编》   北京大学  1987年版

          阎国忠等著《美学建构中的尝试与问题》   安徽教育  2001年版

补记：

     《朱光潜教授谈美学》一文中，当采访者问朱先生中国早期的美学研究时，朱先生说：“还有一个人现在还在，就是吕叔湘的哥哥吕澂。”朱先生将之与蔡元培、王国维、鲁迅相并列出的，且只列出了这4个人。参见《朱光潜全集》（增订版）第9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