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怀念童年自己的童话的野水仙,它们的叶子和花比家水仙更纤小,却多了一份柔韧.粉白的小花聚生在修长的碧叶间,那时常常会想快快长大,可以自己做主张穿衣服,我要穿这样的白,这样的碧,还要和这些水仙花站在一起,望着水中彼此的影子,好象人和花可以一样颜色一样做伴.
还另有一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水生花.花朵是精致版的迎春花的样子,颜色也是那种粉粉的黄.一穗一穗疏密有致地开在秀挺的茎上.
水生花的茎和陆上花的枝不同,那些茎通常纤柔又满盈着水份,好象出浴的那种清新.难得的是水生花的茎不蔓不枝,好象以最简洁最直接的方式把花和水连结起来,把水下的缘因和水面的芳华连结起来,好象是最懂得惜时的花了,好象它宁可失之直白也不愿意为那些没有意义的闲枝旁干浪费点滴光阴.
这种粉黄的小花开在野水仙的周围,好象清新的仿宋和流水的行楷并写在一张雪白宣纸上,究竟什么是正文什么是补白,并不重要,水都是淡淡的含着微笑,也不说欢喜也不说愿意,满满的清清的水,水边恍惚着不会画不能写出这份恬然的我.
一阵清风吹过来,点点的花瓣会洒在水面.那时候,我的眼睛会湿了起来.和晚上一个人背着大人听收音机里的古筝一样,一粒一粒,三粒五粒,是水珠是花瓣,是落到了水里,还是打湿了我清且浅的眼睛,还是落到了我小且脆弱的心湖上呢?说不出,风从花里过来香,我却在那些古筝一样落满水面的花里,一脸留连,找不到言语.最初学到留连这个词,我想起的是花落水湄,清音起.那是我最初的留连记忆.
还有普通的芦苇.可是芦苇在我眼里一直很美,是风姿绰约的美.它们象水生的竹,有一样中空外直的茎干,有一样只一笔就画出无限风韵的叶片,水生花的叶片多半是一笔画成的,比如水仙是一笔,比如荷,也是一笔,比如这芦苇的叶也是一笔圆满.画这样的水生花的叶子时,会有一笔到底的淋漓畅快,会有不容修改不容涂抹的无怨无悔义无反顾.人生岂不亦是如此,每一个今天都是不多不少的一笔,没有重复,不能修改,所以在过每一个今天时,我愿意让这个今天也有那下笔前的谨慎,落笔后的无悔.
说到风姿,芦苇真是有风姿的水生花.风姿应该是没有风的时刻,你去看她,也有风吹衣袂动的感觉.微微侧身的叶片,伶伶然立在水里的芦竿,仿佛四周全是寂寞的水,伤感的风,而她们在风里望着更遥远的更遥远的地方.不要再起风了,再起风时,会把我的裙子吹动,会让我分不出是裙角在风中飞扬,还是那风中的苇絮在眼底飞扬着忧伤,芦苇是一种风姿美丽到让我忧伤起来的水生花,芦花让年少时从未离家的我,面对丛生的芦苇,忽然想起"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这样的苍凉句子,那么小的人,那么一团一团如云的芦花,那么苍凉的句子.有人曾象我一样,在很小的时候,还在父母身边的时候,就提前感受到了背井离乡那份冰凉入骨的哀愁吗?
我永远不能预料到在哪一段时光哪一个地方哪一本书哪一张图片里,遇到直指内心的美丽.美丽的甜蜜,或者美丽的哀愁.比如昨天,一个陌生的网上朋友,说在我的卡片里,看到夏花的美丽.好象遇到这句话,是等了很久的奇遇,是从没想到的片刻知已.生如夏花,生如水生花,生如花…这是花前留连,水畔低语给我的印记,给我的一枚玉坠子,不是佩带在身上,是系在心上的一枚.在那样的时刻,想隔着冰凉的显示器,去和她握一握手,让我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让她感觉到我心里一直盛开的水生花.
如果可以生如夏花,我想我只能是那些平淡的,只在平凡的我眼里,美好的水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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