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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每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懒洋洋的阳光，如果每天都可以躺在大片大片的红色土地上，如果每天抬起头都不会看见天空的瑕疵，如果每天站在窗口都可以捕捉一大片绿色的草地，无边无际，我会每天微笑，我肯定。
    总是想试着对自己说些话，三年前写过一些关于理想的东西，因为某天江北说他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去了，再也不做违背理想的事情了，我看着他坚定的样子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心里突兀地想着我的理想呢我的理想呢。想去柏林参加影展，一边写诗一边唱歌，我想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坚定地下过决心。
    高二时，江北退了学，去了云南大理，开心地告诉我他真的喜欢那个地方，那里的地下音乐，不像南京的酒吧里那些白痴只会唱花房姑娘。我说你搞得我也好想去。大理，古城。我们的家乡也是个古城，韩信受胯下之辱的地方就在奶奶家附近。后来某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江北，古城，我们的家乡，死亡，转世，奈何桥，约定……我没有办法把他们拼起来，模糊中那个梦的背景全是灰色的，很脏的那种。
    后来江北开始在全国到处跑，玩过金属玩过朋克，还喜欢上一个叫野孩子的乐队的民族乐。我说你丫的真是个强人。
    有一天我突然对他说你好好生活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我心里在想要怎样好好生活，要怎样。
    很久以前我和江北有段对话，他说：“老师问我为什么不去上课，我说因为我是艺术家。”我狂笑着说你真是找骂，他停了一会说：“那我说我想当个艺术家。”我突然就很想哭。
    艺术家，艺术家……
    我对我妈说我想去澳大利亚放羊，我妈说你出息真大；我说我想当艺术家，她说艺术家可没那么好当。
    我的母亲，年轻时候也一定想过当艺术家。她说她每天工作回来再累也要画画，画到深夜，一直画一直画。十八岁离开家乡逃到外地去，一个人工作，赚钱，没有告诉父母。后来，做过平面广告设计，做工程师，然后，做了件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和我爸结婚。
     昏庸的一生。现在不过一个普通的职业女性。一幅幅画一支支画笔堆在阁楼上落满了灰。
    听着Bikini Kill唱着你现在是个大女孩了，突然就觉得很心疼。连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朋克女子都解散了各自回家相夫教子去了。听到Patti Smith到五十对岁还在唱就觉得很感动。我说她是个真正的诗人。
    无双在今年暑假听了Patti Smith，两年前我就向她推荐过，她终于听了，并且不断地叫我发Patti  Smith的歌给她。她说她那天翻以前的本子发现抄着那句“Jesus died for somebody's sins but not mine ”，很激动，原来Patti Smith很早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我笑笑，是啊，两年前我就对你说过这个人了。
    高三，无双给我本书看，叫《失恋排行榜》。结尾那句“有史以来，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差点让我哭出来。明明是本写给中年男人的书，我怎么会那么感动。我对无双说我想诅咒整个世界，我想骂所有人，我想毁掉一切，我想躺在一片草地上永远不要再起来，如果我有一屋子的黑胶唱片我会幸福得死掉。结果那天下午语文考试作文，她全在回答我，分数低得惊人。我说你傻啊，她说她真是控制不住。
    很多年前看《饥饿艺术家》的时候就觉得像被人捅了一刀。我想我的本性和卡夫卡一样懦弱。真的。
    每次照镜子，盯着自己的脸看，想象不到那张脸十年后的模样。杜拉斯说她害怕看自己的脸，我就怕有一天不记得自己的样子。多可怕。
    我高考的时候江北去了英国，去学室内设计。我记得他以前说过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全中国最好的室内设计师。他在那边过得不好，整天抱怨。吉他怎么练都没长进，鸟语怎么学都听不懂，烟贵得让他没得抽，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活动，整天骂，我寄了条烟给他，好好学吧，以后回来建设祖国。
    想离开，想离开，想去柏林，去寻找我的梦境。
    心寂寞，所以世界寂寞。真的，逃到哪里都一样。
    “If the world is so wrong, you can break them all with one song”两年前听的歌，再听，怎么觉得心都僵住了。“I was a punk, now I just stupid yeah I am awful.” Courtney Love吼叫的时候像头狮子。所有人都骂她放荡，因为她的丈夫是柯本。可在他的追悼会上，她不是也一边念着遗书一边怒骂着他吗？她是爱他的，放荡不是障碍。
    “我思考一切关于黑暗的东西，因为我比谁都热爱生活。”这是安吉丽娜朱莉的话。我想我是热爱生活的，消极不是障碍。
   站在高处总有向下跳的冲动，恍恍惚惚的，站着，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梦。醒不来的梦。把Mazzy Star的三张碟都买到了，听，晚上听，白天听。高三时候某一次重感冒，躺在床上就听他们的歌。神奇的力量，很轻易地让我忘了难受。Hope Sandoval的声音是毒药，让我不自觉的沉湎其中，无法自拔，忘了自己。忘，幻，梦。一切。

    昨天在从前同学的空间里看到我们的母校的照片，原来照片可以把它弄得还像那么回事。他们都说怀念了，我看着，我听着，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真正悲伤的人没有眼泪，真正怀念的人没有回忆。

   以后，买辆卡车，买个架子鼓，我的卡车载着我的鼓，我可以任意摆弄他们。我的爱人弹着吉他，我不弹，我将近半年没有弹，我忘了它的声音。我的，都是我的。带着我的书，我的碟，那本叫《写作》的书，死也不能丢，走完这场梦，好的坏的，都是我。\

   没有关系，走完，肯定能走完，醒不来也无所谓。我承认我是想逃的，我说了我的本性和卡夫卡一样懦弱，我害怕那些奇怪的噩梦，虽然它们给了我无尽的想像。小时候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都会心慌，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经常一个人睡的时候就梦见有人进门来接我，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带我出去我就觉得心都安了下来。只是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更加害怕，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到现在都分不清。所谓的人生，这样走下去，也不会枯萎。因为我是热爱生活的，和杜拉斯，和朱莉，和卡夫卡，和Hope，和他们都一样。

   我这十几年，不过这样过，谁也没有离开，谁也没有倒下，我生活的故事，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大片的地方，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