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那只鸟在叫着我的名字呢。
咿咿呀呀的,从森林那边隔着黑暗的帷幕传过来,钟磬般撞击着我的心扉。在这四月静谧的夜晚,我沉醉了。整个心一下变得温柔甜蜜起来。那只鸟在叫着我的名字。这是个不容怀疑的事实。
我猜想那是一只爱情的鸟儿,济慈诗中的夜莺,或是雪莱笔下的云雀,要不就是唐诗宋词中的杜鹃。这是一只美丽的鸟儿,美丽的羽毛,殷红的嘴唇,凄楚的眼神,像幽灵一样隐身在沉沉夜色中。它的胸腔鼓满绵绵情意,它的声音宛转动听,如同天籁之音。它把积蓄的满腔哀怨,一丝一缕地向着黑暗的夜空倾吐出来,令人痴痛欲绝。
那只鸟儿是一个痴情的女子。
它一声声地呼喊着爱人的名字,可那个男人早已转身离去。曾经的山盟海誓,无法地老天荒。可是它还在一声声深情地呼唤,似乎要将灵魂从胸腔吐出。
这片黑森林是昔日欢乐的舞台,如今已变成死亡的坟场。无数的欢乐时光,美妙时刻,消失了就一去不回。像星星躲进黑暗的云层。纵然是泣血的啼哭,只能让空气颤动,却无法撼动早已冰凉的心。
那只鸟儿在徒劳地吟唱,尽管美妙动听,却鲜有知音。空气中弥漫着哀伤的乐音,像玉兰花的花瓣散落一地——痛,如此真切动人。年年岁岁,它还会继续歌唱吗?为了它破败的爱情。
不,那只鸟儿也许还是一只禅意的鸟。晚风轻拂,月明星稀。它身着和尚的袈裟或是教士的法衣,坐在黑暗的殿堂,睁着智慧的双眼注视着人间的悲苦。“夜静春山空,鸟鸣山更幽”,在它眼里只有宁静和欣喜,任何世俗的欢乐都是过眼云烟。它栖息在夜的枝头,千百年来守望着辽阔的宇宙,一心想要融入其中。那只鸟历经尘世浩劫,见惯了太多的风花雪月,人世沧桑。没有什么能扰乱它的内心,那里面盛满宁静。它在夜空中微笑,像迦叶尊者一样拈花微笑。无欲无相是佛家追求的至高的境界,它有可能在这一刻印证妙谛修成善果。那是一只正在超越尘世的鸟,它的歌声包涵着解脱的欢乐,谁也不难听出。
它很有可能是一只命运之鸟,阿西西的圣方济各的命运之鸟,它是我的兄弟。在深夜听到它的叫声,如同听到来自冥冥之中的命运呼唤。我内心除了遵从别无他想。偶然的降生,其实就是最大的必然。一粒种子掉在地上,生命的火星开始蔓延。如果没有适当的土壤气候,无法长成参天大树。而生的元素则由命运掌控。天神或是上帝掌握着一切生灵的秘密。人们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它的规则前行。走错一步,步步皆错,我想这就是人们为什么一直活得战战兢兢的根本原因。
在一个春天的夜晚,我听到窗外那只鸟儿声声啼叫,仿佛在呼喊我的名字,怀着忐忑的心情,记下了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