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夕阳,通红通红,恍惚中,我看到夕阳中走出一个佝偻的背影……
----题记
我无语地看着父亲。父亲只是沉默,然后猛地吸烟,火星在昏暗的屋子里一闪一闪,如父亲的心般捉摸不透,父亲看也没看我一眼便下地干活去了。我感到委屈,接到录取通知书时欣喜的心情早消失殆尽。接踵而来的学费让我忧心,同样也让父亲忧心,只是父亲没有表明而已。然而父亲这种冷漠的态度还是让我十分受不了,或许这就是隔阂吧。
次日下午,太阳偏西。远远地便看见父亲向家走来,取下头上戴着的草帽,顺手抓了把正在晾晒的棉花,只用嘴咬了咬边吩咐我帮他将棉花成袋装好。
不多时,父亲已拉着板车,我跟在父亲身后,走在那条由碎石铺成的公路上面。太阳如煮过的稀薄的粥,仅剩一点余温。父亲使着蛮力拉动板车,手上的青筋条条暴起。我一直低着头,看者那些被车轮压过的石头缓缓滚向两边。猛然抬头,夕阳的余辉正照在父亲身上,发现父亲厚实的双肩不知何时已微微躬着,黝黑的皮肤被夕阳反照发出古铜般的光芒,昔日嘿嘿如号子般沉闷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变为大口大口喘气的情形。
汗珠夹杂着尘土从父亲的脸旁滑过,留下道道浅浅的水痕。我心中涩涩的,望着迫近西山的太阳,感到一阵茫然与恐惧。
恍惚间,脚下的碎石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父亲拉着板车走向某处收购棉花的地方。已近傍晚,窄窄的店面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可见屋内成堆的棉花,屋前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一副惨淡经营的样子。父亲将车拉近,顺势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然后讪讪地向那些人打了声招呼,而我始终一言不发。
很快便有一个壮实的汉子径直走了过来,麻利地撕开棉包,只用手翻了翻,然后便摇了摇头,说:"湿气太重。"父亲的脸刹那便红了。忿忿地望着父亲,我觉得父亲很傻,昨天才清理出来的棉花,一个太阳根本就晒不干,天知道父亲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父亲没有在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并递了一支过去,然后麻利的帮老板点燃。
"收了吧,这么晚了也没生意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大不了以后多照顾你的生意。"父亲开口,打破了一时的僵局。
"这花太湿了,容易发烂啊!"老板面露难色地说。
"可以晒晒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干的。至于价钱上嘛,那好商量。"终于谈到敏感的价钱上了。
…… ……
老板沉默着。我本以为老板会让一步答应的,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答应:"老兄,不行啊。我这里花太多,你这湿花如果处理起来太麻烦,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父亲没有再理会老板,只是叹了口气,推起板车就赶往别处,我跟着父亲,心中满是不悦。就这样,我们一处处地转,又一次次遭到委婉的拒绝。太阳将西边的天空映得通红,映在父亲的脸上,使本来疲惫不堪的父亲露出更加焦灼的神情。远处还有三两家小本经营的收花店,稀拉而颓废地立于通红的夕阳中。父亲强打起精神,向那些破败的小屋走去,而我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没帮上什么忙,但此时也无心责怪父亲了。夕阳正在一点点地往下落,很快天就黑了,如果不把这些花卖掉,那就只得重新拖回去了,而那不是我所想看到的。偷偷瞄了一眼父亲,显然他比我还急,几十里的路,如果真拖着那么重的棉花回去,谁还受得了啊。
"卖花咧",父亲粗犷地喊着。
"来了",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应声从里屋跑出来。同样地是看了看车上已显凌乱的棉花,然后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或许是卖花心切,还没等老板开口,父亲已递过一支烟,然后讪笑着对老板说:"这花湿了点,不过品质还是蛮不错的",说着顺手抓起一把花,放在老板的面前,"你晾上半天包准会干,至于价钱方面好商量。"
大概因为地处偏远,生意不多而急于招徕客户,老板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答应。我心里一松,长长舒了口气,暗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可是大概看出了父亲多次碰壁的窘迫,虽然我们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价钱不会太高,但老板的报价还是大大超出了我们所能承受的底线。父亲显得很愤怒,但又不好立即发作。
"种田的混口饭吃不容易啊,兄弟,能不能再加一点啊?"父亲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辛酸,我没由来的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老板在考虑,父亲踌躇地立于一旁,大概由于心里焦急,脸旁的汗珠也顾不得檫一下。我望着远处,夕阳愈发显得通红。时候不早了,可谁也没有急着开口,就这样我们沉默着。我将视线转回,父亲的脸已是通红一片,不知是太阳照的还是因为心急。我静静地看着老板,他用手搓着棉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好半天他才狠一狠心,默许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加一点吧,以后可得照顾我的生意啊!"父亲此时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不时地很老板客套着。而我望着夕阳早已百感交集。为父亲,也为了自己。
结完帐,父亲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而我这才发现父亲的衣服早已被汗渍浸湿。突然他转身叫住我,并将刚才卖花的钱一股老塞给我,淡淡地说:"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的以后再想办法。"说完,推起板车便大步流星往家里赶。
我呆呆地站在街头,父亲将钱给我的那一刹那,是震撼,是感激,还是酸涩?或许都不是,或许都有。心中涌动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将我包围,突然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我朝西望去,父亲愈发苍老的背影离我渐渐远去。我感到自己的脸颊被夕阳照得通红,终于抑制不住内心升腾的感情,咬着牙任泪水默默地流淌。我无暇顾及旁人奇怪的眼神,只是用满是汗渍的手将那些钱捏紧。看着父亲的影象渐渐模糊,眼前只剩下一片升腾的红光,如血的红光将我包围,我分明看见那是父亲的血,是浓于水的血将我包围……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