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与我亲爱的父亲母亲
陈伟岗(桅杆)
父亲陈月山,1927年秋天出生于河北省沧州市海兴县(现河北省沧州市海兴县张会亭乡大徐庄)。所在村庄离山东很近,十多里地(其实约三四里),过了一条河便到了山东。之前,祖籍都是写盐山县,后来才划出海兴县。老盐山原属山东,解放后1952年才划归河北。可是老父亲记忆中,一直是属于河北。不管怎么说,我们祖家是跨在河北山东的省界上,一脚在河北,一脚在山东。从我的小脚指甲不完整的形状来判断,祖上很可能是从洪洞县大槐树下走出来的山西人。历史上可以寻找到这个原由,明朝时,沧州人反对燕王篡位,拼死抵抗,被屠城,十室九空,人口锐减,导致后来大批山西补充迁入,我祖上应该是随迁而至。
1987年大学寒假吋,我随叔叔回了趟老家过春节,感受到了父亲故乡的那份亲情。冬天早晨太阳出来,照着残雪和枯枝,一马平川的眺望,让我领略到了一种从未有过感觉,这些感觉认前只有在小说里看到。辽阔的华北平原给我留下了美好的一面,我的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片贫脊而美丽的大地上,醉蟹、小枣、盐咸地以及淳朴的民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华北平原的热血。人在天涯,何不思乡?每次,黄昏陌上,我总会仿佛听到晚风传来《送別》中的歌声,长亭外、古道边。
燕赵自古多豪杰,沧州从来重侠义。林冲八十万军教头给了沧州一个名份。其实,沧州自古就是武术之乡,民风尚武彪悍,十八般武艺享誉全球。父亲是一个河北地地道道的农民儿子,四兄弟中排行老三。自日本侵华以后,华北沦陷,成了日本的后方大本营。沧州人民饱受日伪顽匪之害,深陷苦难。沧州人民纷纷自发组织反抗,后受共产党影响和领导,抗日队伍逐渐发展壮大。1944年秋,年仅十七岁的父亲,便偷偷的跟随路过的八路军队伍当兵打鬼子去了。父亲抗日所在的部队是冀鲁边军区回民支队,那是共产党领导的华北敌后抗日武装。我看过原冀鲁边军区司令周贯五将军和原铁帽子连连长郭宗凯写的回忆录以及《渤海子弟出征记》,对那段历史有所了解。冀鲁边军区回民支队与闻名于世的马本斋回民支队不是一回事,抗日战争时期,河北诞生了两支回民支队。只不过是,冀鲁边军区回民支队(早期为盐山回民支队)。冀鲁边是指天津到济南一大片敌后抗日区域,是肖华将军率115师第6教导旅创立的敌后根据地。冀鲁边敌后根据地在抗日战争时期极其残酷艰难,尤其是肖华将二万骨干带到了山东根据地之后,更加艰难。历经了司令员邢仁甫叛变、副司令黄骅被谋杀以及鬼子反复扫荡的空前困难。年轻时的父亲,能够投身于抗日战争,与日伪开展殊死搏斗,是非常了不起的。龙书金、黄荣海、相炜几位将军都在冀鲁边军区,父亲嘴上常挂着他们的名字。原海南区党委书记杨泽江也是出自冀鲁边的南下干部。冀鲁边军区名气最大的是”铁帽子五连”。父亲经常跟我说起与鬼子短兵相接的战斗故事。去年播放的电视连续剧《一马三司令》中所描述的抗日故事,与冀鲁边情况差不多,冀鲁边实际上还可能更艰难一些。追寻父亲的抗日足迹,看了许多有关的书,我常常泪水盈眶,对那场为国付出鲜血生命的先辈们充满了敬意。
冀鲁边军区后来与山东清河军区合并成了山东渤海军区,抗战后调整为山东军区第七师。作为山东军区第一批出关部队,父亲随刘其人部乘船前往东北与国民党争夺东北的殊死拼博。当时,山东军区作为出关的主力部队,一共有6万多人,占到当时出关兵源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在东北,父亲属四野主力部队6纵(后43军)战斗序列部队,是林彪元帅麾下四野的四大主力部队之一,曾参加了三战四平、三下江南、辽西会战(辽沈战役之一)等重要战役战斗。在二战四平保卫战中,父亲做为撒退垫后部队,带领一个班的战士乘着手动轨车最后撤出四平。当时,父亲他们过松花江时,对岸炸桥人员高喊,还有人,别炸。待父亲一班人过江时,才引爆火药炸桥,成功的阻止了国民党军队的追击。三下江南时,在零下40度的雪中与敌人战斗。46年与国民党88师打仗时,不幸肩负枪伤。随后就医养伤两个月,由日本医生动了手术,取出子弹。痊愈后参加了为期半年的军政大学学习。父亲的枪伤至今仍在隐隐作痛,影响晩年生活。随后回归战斗部队(此处多一个任字,已删去)任排长。最为惨烈的是辽西会战中的励家窝棚阻击战,在黄永胜司令、李作鹏副司令和闫捷三师长带领下,以两个师兵力截住了廖耀湘十万兵团,取得了非凡的战果,每当忆起这些,父亲总是露出笑容,总说截住了廖耀湘、打败了新一军和新六军。这两个军可都是国民党的王牌军。小说《血红血白》(是否是《雪白血红》?)真实地反映了东北战场的惨烈战争历史。
辽沈战役结束之后,父亲跟随铁军43军部队入关,以胜利之师,一路南下,所向无敌,先后参加了平津战役、渡江战役、广州战役、广西战役,最后参加了海南战役。在1949年4月渡冮战役的兰溪战斗中再次负伤,愈后任转任387团政治部干事。
1950年3月30日开始,由邓华指挥的海南渡海战役发起了第一梯队登岛强攻。1950年4月16日,父亲做为海南渡海战役第二梯队登上了海南岛,一同登岛的有43军军长李作鹏将军和129师师长闫捷三将军,父亲当时是43军129师387团政治部干事,相当于副连级。父亲的部队387团上岛后,随师长闫捷三直奔八所,完成了海南解放最后一仗,海南解放定格在1950年5月1日这天。父亲上岛后负责率一百多伤病员转至铺前安置。父亲曾立过一大功两小功。
父亲于1953年转业至地方,留在海南工作。父亲在东北和湖北两次枪伤,享有残废军人荣誉及待遇。也因此,从一线作战部队转至了团机关及后来转业至地方工作。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又有沧州人的犟脾气,所以干部职位不高,在海南外贸食品进出口公司工会主席位置上退休。
我母亲梅元香,是海南琼海市龙江镇人,祖上是从广东大埔迁过来的。外祖父是个有名的中医生,有些小家产。母亲解放前,已读完初中,当时海南女孩上学极少。在海南解放之初,以优异成绩报考南方大学就读,并考取海口海关职位工作。与许多海南女子一样,母亲选择嫁给了大兵父亲。
有缘千里来相会,父亲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北方帅小伙子,母亲是一位文静美丽的南方小女子,尽管文化差异很大,但在当时也是一种最佳的选择了。海南女子嫁大军,在当时是一种潮流。驻守在海南的43军将士中,很多人都取了海南老婆,尤以文昌居多。不多不少,父母生了我们三兄妹,我排行老二。这是一个很标配的普通家庭。父亲虽是抗日老兵,有些资历和本钱,但文化不高(文化是在军政大学补习的)。
热情开朗,乐于助人,是父亲的品德。家里其他三兄弟,他每逢过年都会寄钱给他们。他的早年的连长及夫人已去世,他还托人带钱给他儿子。父亲生活很俭朴,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宁愿用省下的钱长期支助北方亲人和朋友。
故土难离,乡音未改。父亲少小离家,南征北战,戍边海南,与家人从此天各一方。只有几个河北老乡战友可以常聚叙旧。父亲一直保持着出家时的家乡口音和面食习惯。我们家每个周日都会全家人在一起包饺子吃,父亲一直现在还要包饺子,饺子似乎是对故乡最好的思念,每个大年三十,全家都要一起包饺子,这仿佛是一种不变的仪式。
平平淡淡总是真。父母从小对我们子女教育不多,也没有干预我们子女的人生大事。我们有点象野蛮生长的花草,任意成长。父母给我们子女更多的是遗传基因和言传身教。好在我们都渐渐地长大,虽无什么成就,但也没有没让老人家失望。
父亲今年95岁,依然健在,家里有长寿基因,父亲四兄弟寿命都超过90岁,最大的达到97岁。母亲今年92岁,于今年三月份刚去世。相信父亲也可以像他的两位老师长王相兆和闫捷三一样活过百岁。年老的父亲,至今仍健在,也是我们儿女的福份和荣耀。父亲应该是海南岛最后一位健在的冀鲁边八路军老战士了。
父亲常常高声会唱起《八路军军歌》以及抗日老歌,充满了当年的革命激情。四野子弟的时常探访,也令他高兴。
父亲留下的一张旧军毯,放在了临高角解放纪念馆中展示,这张军用毛毯从东北带到了海南,随父亲走过了八十年,这是一种对老部队最好的纪念,军毯告诉我们后代,绝不能忘记历史和光荣传统。
英雄暮迟,故土难归。轮椅上的父亲,只能在海南安度晚年。照顾好父亲,是我们子女的责任。在我心中,父亲是一棵苍天大树,母亲是一朵清香腊梅。
2022年6月20日写于海口
作者简介:
陈伟岗,笔名:桅杆(海南),四野后代(父亲原为冀鲁边军区八路军、东野六纵及四野43军老战土)。毕业于天津大学,高级工程师,中共党员,祖籍河北省沧州市海兴县(现河北省沧州市海兴县张会亭乡大徐庄)。曾经历知青、工人、国企、公务员、外企、私企等多种职业生涯,曾任海南省交通运输厅规划处处长,现任海南省招标投标协会党支书记。喜爱旅游,曾历游世界七大洲近六十个国家及地区,到过南北极。喜爱写作,有多篇诗歌、散文作品在各种刋物上发表。热衷海南解放史研究,有多篇红色作品发表,曾组织过海南解放七十周年个人专场红色诗歌音乐诵读会等活动。贝壳爱好者,曾建有海口贝壳馆,贝壳收藏达30年之久,拥有贝壳上千种。口琴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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