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水的绿色家园

　　我于建筑艺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中领略到“凝固音乐”的意境。看到东方庙观、西方教堂之类的古典建筑，也许还有一点神秘感或神圣感，但在千篇一律的现代建筑面前，有的只是“水泥森林”、“钢筋囚笼”等枯燥乏味的视觉，难得有文化艺术上的体认。当我们来到维也纳，有幸参观了奥地利艺术大师百水设计的建筑后，惊奇中蓦然感悟到，原来现代建筑也可以象原野的梦幻一样再现。
　　我们在秋高气爽的季节来到多瑙河畔，登上一处高坡，掠过绿黄掺杂的林木，远远望去，在富丽堂皇的古建筑群中，很容易就发现了几座风格迥异的楼宇：洋葱头式的屋顶，五颜六色的墙壁，很象童话世界般的游乐园，也有点象小孩子搭成的积木，更象是一幅印象派画作。实际上，这其中有民居，有公寓，有酒店，有商场，有博物馆，有收费站，还有垃圾处理厂。这些与常规设计理念大相径庭的另类建筑，就是赫赫有名的百水怪楼，它们间杂在不同的街区，为这个有1,800多年历史的古城带来了轻松明快的色彩。来维也纳必看的景观之一，就是那座与缺乏生命力的现代建筑形成鲜明对照的“百水屋”。
　　当我们走近位于维也纳三区的“百水屋”时，那感觉只能用惊诧莫名、匪夷所思来形容。这幢公寓式住宅楼，外观轮廓基本上由不规则图形构成，从屋顶延伸至窗户，都由扭曲而又流畅的线条相连接。墙体色块五彩缤纷，且形状各异。各个色块之间，都有深色的线条间隔。有的部位似乎忘了涂色，裸露出砖头或灰泥的本色。色块包裹中的窗户，式样不同，高低不齐，大小不一，好象是任意镶嵌进去的。更加令人称奇的是，从房顶上、阳台边乃至窗户里，竟冒出一棵棵的树来。难怪有人说，“百水屋”的风格如同儿童涂鸦，看起来更象是一幅孩子气的蜡笔画。据当地朋友介绍，“百水屋”起初是市政府为低收入家庭建造的福利房，类似于我国的廉租房和经适房。设计中，百水考虑到小型公共社区的需要，努力体现回归自然的设计理念。由于这座公寓颠覆了现代建筑习以为常的直观形象，因此当时备受争议。然而，“百水屋”的框架结构尽管怪异，但配上鲜艳的色调、茂盛的树木后，却显得生机盎然，非常可爱，受到现代建筑界和艺术界的普遍好评，视作里程碑性的杰作。如今，它已被当地列入观光手册，成为继美泉宫、霍夫堡皇宫之后维也纳第三大景观。
　　由于是私人住宅，慕名而来的世界各地游客，只能站在路边打量它的风采。好在公寓对面有个百水先生设计的艺术馆，可以进去观摩室内不规则的设计细节，领会他天马行空的设计理念。楼上两层收集和陈列着百水先生各个时期的作品以及记录他创作生涯的珍贵照片。楼下一层是购物店、咖啡座，室内象个小画廊，到处都洋溢着浓浓的童趣，你可以买上几份印有百水杰作的明信片或工艺品，回家慢慢欣赏。付上一笔小费，还可以踏着起伏不平的地面，沿着弯弯曲曲的台阶，看着大小不一、高高低低的裂纹镜，进入地下卫生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尽管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是歪七扭八的，但卫生间里的马桶还是规范的。看到有个外国游客指手画脚地与店主搭话，我想起了中国古代的一幅对联：三间东倒西歪屋，两个南腔北调人，心里不由一乐。
　　百水先生一九二八出生于维也纳，母亲是犹太人。他富于幻想，追求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创作出许多与众不同、绚丽多彩的作品。百水曾参与设计过的充满个人风格的建筑有五十多处，大多分布在奥地利和德国，小部分位于日本、西班牙及新西兰。在他设计的生态建筑中，尤以“百水屋”、罗格纳温泉酒店和维也纳垃圾处理厂最为著名。百水先生的艺术风格深受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生态学者。作为绘画艺术家，他爱好螺旋，崇尚动感；作为造型艺术家，他不拘规则，漠视对称，任凭自己的艺术想象纵横驰骋，在离经叛道上的艺术之路上不断探索。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他讨厌直线。在他设计建筑中，屋顶是弧形的，屋内没有直角，柱子东倒西歪，地面凹凸不平。他崇尚自然，因此把房顶建成花园，在阳台上种树，让卫生间露天，甚至顺山坡将旅馆的一半设计在地下。他拒绝冷涩，于是将建筑材料拆解成不同个性的单元，然后又把它们组装成富有人性的情感符号。即便是一座垃圾处理厂，他也能设计得象卡通造型一样。远远看去，那些形状各异的房屋，有的象细胞，有的象水滴，有的象蘑菇，有的象草莓，有的象苹果，充溢着天真烂漫的童趣。
　　在城市化过程中，当大规模的建设不得不挤占自然空间时，百水先生对工业文明造成的人与自然环境的对抗和疏离深感忧虑，他要用自己别出心裁的设计，给居住者提供一个亲近自然、舒适别致的新家园，营造出建筑与植物相依相偎、人与环境相融合的新境界，让人们在现代都市中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百水先生能在城市中心地带设计出如此多彩的生态建筑，其实他保持的是孩子般的稚朴心态，探求的是回归自然的生存理念。奥地利人说，恐怕是因为上帝觉得世界上的房子都太千篇一律了，所以让百水先画出一幢房子，然后再由建筑师照着盖。用他的话来说，一个人的梦，就只是个梦而已；大家都有这样的梦，梦就会是个新的现实的起始点。在百水先生看来，建筑并不是人类独立于自然形态之外的叠加和再造，而是让生活接近于自然本色的完善和补充。（王兆贵）

    附注：本文发表在《人民日报》2009年7月17日国际副刊，编辑王小光、王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