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人，在旁观的眼神里

文/王兆贵

　　刚到南方时，听说我是山东人，一些来自江浙沪等地的老兵，总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在他们的印象中，山东人都应该是五大三粗的，生猛鲁莽的，见我一副慈眉善目的书生模样，不像山东汉子。他们也不管你习惯不习惯，一概喊北方人为“侉子”。刚听到“山东侉子”这一称呼时，心中老大不舒坦。南下的老山东告诉我：“南蛮北侉，东夷西狄”，这是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说法，你不必介意。
　　在发音方面，南方口音比北方口音距离普通话更远，也更难懂，可他们总喜欢把山东对“人”字的发音，夸张地加以模仿：“报告班长，前面发现一个营（人）！”事实上，我们那里并不把“人”读成“营”，而是念作“银”。或许是受相声、小品的影响，外地人拿山东口音和风俗当笑料的段子时有耳闻。年轻那阵子，一听到外地人调侃山东人，总想反唇相讥。后来听得多了，觉得对方并无恶意，不过是茶余酒后的谈资而已，就不以为然了。
　　在山东等地，吃大葱通常要佐以面酱，大葱蘸酱，口感特好，而且还能缓和那股子特有的冲劲。山东人喜欢生吃大葱这件事，到了作家汪曾祺的笔下，演变成了民间奇闻。他在《四方食事》中写道：山东人特爱吃葱，吃煎饼、锅盔（汪老可能搞混了，锅盔是大西北的面食），没有葱是不行的。有一个笑话说，婆媳吵嘴，儿媳跳了井。儿子回来，婆婆说，可了不得啦，你媳妇跳井啦！儿子没吭声，拿了一根葱在井口晃了一下，媳妇就爬了上来。
　　在外地人的眼中，作为饮食文化元素的大葱，已经与山东人的秉性化为一体，成了山东人生命的一部分，以至有人把山东人的性格特征浓缩为一个字：冲！仅用一个四声字——冲——来描述山东的民性，未免有些偏颇。有人说应该是两个字：血性，杨念慈先生用的是四个字：朴、拙、古、硬，刘德增先生则用了二十四个字：诚实厚道、讷言力行，热情好客、勤俭节约，粗犷刚烈、敢于担当。
　　从一个字到二十四个字，说起来还是有些抽象。江苏籍作家张西庭，同山东人打了近四十年的交道，写了一本名为《山东人还缺什么》的书。在谈起他对山东人的看法时，引用了这样一个段子：话说有一天，东北人、广东人、河南人、上海人、北京人、浙江人和山东人共乘一架飞机，飞机升空后发现超重，需要一个人跳下去才能确保安全。谁该跳下去？广东人掏出一张支票：“哪位跳下去，这张支票就是他的了。”北京人慷慨陈词：“生命是能用钱买的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就一条命吗？我——”当众人敬佩地看着他的时候，北京人却话头一转：“我今天要和联合国秘书长特使谈论国际维和问题，事关全人类的大事，我不能死，只好把青史留名的机会留给诸位了。”上海人说：“我认为谁该跳下去，要由一个人在社会经济生活中的价值来决定。我的宝贵生命是为大上海的经济地位服务的，没有理由不珍惜！”河南人忽然泪流满面：“俺是农民，俺该跳下去，可俺家还有80岁老娘。”东北人不耐烦了，亮出拳头说：“整那么多废话干吗？谁的拳头硬谁就留下！”于是大家都看着瘦小的浙江人，浙江人说：“我才80斤4两，即使我跳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这时山东人站了出来，啥也没说就拉开了舱门。从驾驶舱又过来一个山东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关键时刻还得看咱山东爷们，老哥陪着你一起跳！”机舱里一片赞叹声！突然，飞机剧烈下坠了——陪老乡一同跳下去的山东人是驾驶员。
　　这个段子显然是杜撰的，编者并没有贬低任何一方人的意思，只是想借助这种方式，形象地概括各地人的特点，全国各地的人看后或许都会生发一些思考。段子中的山东人不怕牺牲的精神是固然可嘉，但不计后果的勇气毕竟是有缺陷的。
　　还有个故事说，一外地人路过山东某乡，碰上大雪天气，向一位老者询问何处有旅店，老者摇头不答。那人又向老者求宿，老者说，“你张口就找旅馆，俺当你嫌恶俺家里邋遢，容不得你这个贵客呢！”老者把客人安置在客房里，就往里院去了。客人不敢再有求食之想，就饿着肚子准备睡觉。一会儿，老者转来，见客人上了床，勃然大怒。“你咋的这样看不起人？当俺连一顿饭都管不起你！”客人随老者到客厅一看，桌上竟然摆出好几样菜肴。大雪数日不停，老者天天酒肉招待。雪霁之日，客人留在客房等待辞行。老者做完事后，一看客人还没走，生气地说，“怎么，你想叫俺养你一辈子啊？”客人表示连日打扰，于心不安，想付给老者饭钱。这让老者更加来气，大声说，“你从哪里看出来俺像是卖饭的？”客人急忙表示感谢，老者更火了，“谢啥？几顿饭能把俺吃穷啦！”
　　在我听到的对山东民性的演绎中，似乎没有比这个故事更生动、更典型的了。这位山东老人的性情颇有齐鲁遗风，出言刚烈，行事直爽，但在不假客套的声气中，那份毫无包装和矫饰的古道热肠却呼之欲出。梁实秋先生评价说，一般山东人的特性是外表倔强豪迈，内心敦厚温和。说到倔强豪迈、敦厚温和，在电视连续剧《戈壁母亲》和《闯关东》中，刘月季和朱开山这两位均有原型的山东人是最有说服力的，由他们演绎出来的山东人的故事，义薄云天，荡气回肠，感动了全中国。
　　有人说，全中国有两个地方的人夸自己的家乡最牛：一个是山西人，爱唱“人说山西好风光”；另一个就是山东人，爱唱“谁不说俺家乡好”，如果有人胆敢说山东不好，山东人就会跟你急。随着社会开放度的加大和大众交流的愈益广泛，随着山东经济的崛起和文化知名度的提高，山东人已经越来越普遍地融入到整个大中国的民族怀抱之中，已经越来越被外地人所熟知、所认同，除了民风民俗的真诚坦率外，还处处透露着聪明与干练，各行各业的名人大家遍布海内海外。但是，不论社会如何发展，世风如何嬗变，山东人固有的秉性不会变，外地人对山东人的总体印象也没变。

　　附注：本文发表在《齐鲁晚报》2008-03-29 青未了副刊，责任编辑孔昕，署名：红尘布衣。新华网山东频道、商务部青岛办、奇闻网等媒体转载，山东画报社当年结集出版的《山东精神山东人》一书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