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夜
(2008-07-17 11: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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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孤独哭泣 |
分类: 胡言乱语 |
夜可真让人琢磨不透。
刚开始挺温柔。没有任何强硬的语气,外面的就都乖乖地回去了。白天的争与吵、笑与骂、评与论,都各自收兵了。现在站在哈平路口,肯定看不到那辆农用三轮车了。白日里每路过总看见,旁边还放一个一尺见方的纸牌,用幼稚可爱的小学生字体写几个憨厚滚圆的大黑字:保甜香瓜,3元/斤。
大概白天就是供表演用的。上午八点钟的铃声有点拍电影时,喊“action”的功效——卖五谷杂粮的,卖砖头瓦片的,卖解决方案的,全都粉墨登场。
夜晚最了解人的性子。她知道人喜欢在母体里被子宫温暖地呵护着,可以闭着眼睡上十个月的感觉。为啥人一生下来就哭呢?人知道,生下来就像大白天醒来,就该活受罪了。(没听说过“死受罪”,死都死了,罪算什么!)表演很累人,每个人都在表演。那些靠表演吃饭的明星们则是演上加演。最累。所以经常传出来说谁谁吸毒了,谁谁被人拍照了,厉害点的就跳楼,根本不足为怪了。死了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渴望,但人是回不到子宫里去了。而躺在夜的怀抱却神奇地让人找回曾经的感觉。不同的是,以前是一睡十个月,现在是一睡小半天。黑夜就像个熟知供求关系的商人,当然大有市场,有市场就有领导力。引领人乖乖地睡去。
在夜里,写字楼空荡荡的,柏油路空荡荡的,连平日中央大街靠防洪纪念塔一侧那个KFC的最繁忙的厕所,也空荡荡的。
什么都有例外的。比方开大货车一路闯红灯走私贩货的,穿超短裙在宾馆浴池忙着交易的,大陆24小时开工运转的日资企业,等等。这些都是不要命的,估计他们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睁着眼,早厌恶了黑色和安静。命都不要了,行为就不好预见,另当别论了。
夜是挺疼人的,让人有摘下面膜的喘息,把撒欢撒野的小孩子都安顿到床上,村庄里后半夜的狗叫声,成为夜里的主流语言,还有虫鸣。
只是不明白的,你说,夜晚哼着摇篮曲把所有都哄睡了,她自己倒开始不安分起来了,不时弄出许多声响来了。
是风吹叶子吗?沙沙作响。在夜的体内来回游荡。一会,又传来更复杂的动静,听起来像是远处有翻斗车在卸载光滑圆润的河卵石,声音脆而密。绵延不绝。
这声响或许是可以理解的。人要着了凉,肚子还呱呱响,何况夜从没见过太阳。尽管有零碎的几盏灯照着,总归是冷。人可以钻进被窝,夜却没这么幸运,只能挺着个大肚子,作一晚上的孕妇,供几十亿人找点子宫的感觉。
除了冷,让夜变地不安的还有一个原因,孤独。不被理解,不为人知,睁着眼等天亮的孤独。夜遭人的误会最深。在人们眼里,黑夜代表着罪恶,压迫,甚至肮脏。人常说,黎明前的黑暗。认为,黑夜里发生的都是不可见人的勾当。人也始终把寻找光明当成最高理想。削尖了脑袋发明了电灯,就是恨黑夜。这个给人提供母体般温暖的她,能不孤独么?
上帝孤独,造了人,让人组成一个大马戏团子,有的粉饰总统,有的扮演屠夫,整天自找麻烦。有个笑话说,每个男人在上帝那里都是一座钟表,外遇越多,表走得就越快。希拉里想知道丈夫的情况,就去找克先生的钟去了。结果被告诉,让上帝拿去当风扇去了。人至贱则无敌。没错。就这,人还说是他的子民。后来又发展到说,god is a girl。
黑夜也是上帝造出来的。她只能叹息着承受上苍的安排。像个满腹委屈的母亲,遭人嫌弃,又痛苦而温柔地守着一帮不肖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呢。
于是夜哭了。外面哗呼啦啦的雨是她的眼泪。
起初是抽抽咽咽地哭。极细极微的泪线滑落眼角,怕被人看见。我刚考上高中时,学校离家远,要住校,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这是我妈第一次这么久地跟孩子分开。后来我哥说,邻居跟咱娘提起你,哭了。我没见,也从没问过她。这些年,我时常想,肯定是如夜这般的哭。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是人的一相情愿。人总是喜欢从人的角度想问题,夜的眼泪可从没想过要润何物。就像人喜欢说,大象是人类的朋友。你知道大象有多恨人么?不过从这诗里我倒知道了,一千年前,夜就已经孤独地哭泣了。只是杜甫错过了一个理解夜、安慰夜的机会,仅留下了一首诗眼为“喜”的很美的唐诗古韵。
慢慢地,她就控制不住了,雨点齐刷刷地掉下来,砸在房顶上、窗户上,宣泄没处可说的情绪。看了看四周,却仍旧没人理会她。有的打着雷动的鼾声,有的在咬牙,有的嘴里念“suki”,不知是英语还是日文。
夜都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的哭泣,这样的渴望和期待了。每回都是这样:第二天早上,人看见路上的水洼,小心地踮着脚绕过去,怕湿了鞋子。
让我尊敬的是,夜从来都是看着你睡着,包容你或美或丑的一切。
当我们失去母亲时,才悔悟对她的关心太少。只是人宁可讨好上帝,也从不理会夜,人不担心失去夜。看来本文的第一句话应该改一下了:夜不难琢磨,你从不在乎她罢了!
写到这,雨又下了。是夜看到有人借着手机的光,在本子上说她么?唉,当哭泣成为她唯一的语言,怎不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