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杜牧 《晚晴赋》注释、自译文、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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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秋日晚晴，樊川子目于郊园，见大者小者，有状类者，故书赋云：

 

雨睛秋容新沐兮，忻绕园而细履。面平池之清空兮，紫阁青横，远来照水。如高堂之上，见罗幕兮，垂乎镜里。木势党伍兮，行者如迎，偃者如醉，高者如达，低者如跂。松数十株，切切交风，如冠剑大臣，国有急难，庭立而议。竹林外裹兮，十万丈夫，甲刃摐摐，密阵而环侍。岂负军令之不敢嚣兮，何意气之严毅。

复引舟于深湾，忽八九之红芰，姹然如归，敛然如女，堕蕊黦颜，似见放弃。白鹭潜来兮，邈风标之公子，窥此美人兮，如慕悦其容媚。杂花参差于岸侧兮，绛绿黄紫，格顽色贱兮，或妾或婢。间草甚多，丛者束兮，靡者杳兮，仰风猎日，如立如笑兮，千千万万之状容兮，不可得而状也。

若予者则为何如？倒冠落佩兮，与世阔疏。敖敖休休兮，真徇其愚而隐居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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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樊川子：杜牧有别墅在故乡樊川，故如此自称。
状类：谓郊园中的景物类似他物体。

忻：同“欣”。

党伍：分类成队。

偃：卧倒。

跂（qi其）：垂足而坐。

切切：风声萧瑟。

冠剑大臣：戴冠佩剑的大臣。

庭立：站立在朝廷之上。

甲刃：披甲胄，持兵器。

摐摐（chuang chuang创创）：原字左扌手旁，右从。纷错。

负：忧虑。嚣：喧哗、吵闹。

严毅：严肃而坚强。

芰（ji）：菱。

姹（cha岔）然：艳丽之貌。

敛然：恭敬严肃之貌。

堕蕊：落花。

黦（yue越）：黄黑色的容颜。

放弃：放逐舍弃。

风标：有风度。

慕悦：欢喜爱慕。

参差：错杂，高低不齐。

格顽：桀骜愚顽。

靡者：指细微的小草。

仰风猎日：谓承受风气，追求日光。

状：形容。

予：我。

倒冠落佩：指去官隐居。冠佩是官场正服的打扮。

阔疏：疏远、远离。

敖敖：嘈杂声。休休：安闲之貌。

徇：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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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译文

秋天傍晚的雨后晴天，我在郊外的园林观赏，只见大大小大小的景物，类似其它物体，因此写下这篇赋：

雨后天晴的秋景如同刚刚沐浴过的美人，心情愉悦地在园林绕行漫步。面对波平浪静的水池和清澈的天空，紫色的楼阁横陈眼帘，流向远方的水面倒映出它的身姿。如同坐在高大的厅堂上，隔着丝罗帐幕观看风景，远处的景物仿佛垂挂在镜子里。树木的样子好像分类列队，有的像前来迎接宾客的主人，有的像醉酒卧倒的醉汉，高大的通达云天，低矮的宛如垂腿而坐。有十来株松树，在萧瑟的秋风里傲然挺立。好似戴冠佩剑的大臣，适逢国家遇到急难大事，在朝廷大殿上议事。竹林里外茂竹林立，仿佛十万英武男儿，披甲戴胄手持兵器，严阵以待丛立待命。难道是畏惧严苛的军令不敢喧哗？不然他们的表情为什么那么严肃而坚强。

随后把船划到深长的水湾，突然进入红莲盛开的水面，艳丽的荷花如同美妇，恭敬严肃的容貌恰似端庄女子。黄黑色的残荷落花，好似被放逐的弃妇。潜入荷塘的白鹭，远远望去酷似风度翩翩的公子，窥见如此美人，满心欢喜爱慕她的娇媚容颜。岸边布满高低不齐纷杂的残荷，绛红色的荷花与黄紫墨绿色的茎叶相映成趣，情同桀骜愚顽眉来眼去，有的像风骚的妻妾，有的像献媚的婢女。水面还有很多丛生的杂花闲草，粗壮的如捆住的杂草，细微的小草无影无声。它们好似在仰承风气追求日光，宛如风中站立顾盼巧笑。成千上万的形态姿容，实在无法详尽描述。

想我这样的人面对此情此景又该如何呢？抛弃官帽官印隐居山野，与世隔绝远离俗事。两耳不闻敖敖是非，只求安闲自得，内心真的很想顺从自己的愚笨在此隐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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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来源《历代辞赋鉴赏辞典》）

这篇赋分两大部分，前面一大部分是全赋的重点所在，这部分又分为两段，第一段写秋日雨后的郊园的晚晴之景，主要写了郊园的清空紫阁，树木竹林，第二段写晚晴后引舟于深湾所见，有红芰白鹭，有杂花闲草。这一部分写得绚烂多姿，美好可爱。

第二大部分，笔锋一转，却用冷色调抒发了自己的感想和愿望：希望倒冠落佩，辞官归隐，与世阔疏。这与上面的写景，初看似乎毫不干系，细细想来，实际恰恰是对上文写景的深化。故园的景物太美好迷人了，太让人留恋而不忍离去，使人愿整日与之为伴，使人愿辞官弃禄来这里隐居。这一小段似乎是题外的话，但却像“心香一瓣”，而灵光独存，使景中有情，言中有志。这些话还暗示着官场是黑暗污浊的，含蕴着自己对仕途的愤满。杜牧是个忧国忧民，立志用世之士，但却一生际遇坎坷，仕途不顺。从这赋中仔细品味，他这些遭遇和因之而产生的不满情绪就可以绰约可见。

杜牧主张“凡文以意为主，气为辅，以辞采章句为之兵卫”“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答庄充书》）。从这篇以写景为主的赋中，也可以看出他注意“立意”的苦心。刘熙载在《艺概.赋概》中说：“赋欲不朽，全在意胜。”这也是杜牧的赋作历尽千古而不衰的原因之一吧。

杜牧注重“意胜”，也并不轻视“辞采章句”。他在这篇幅中也很注意词语文句的使用和安排。他使用了明朗清新的语句，流畅而又铿锵有力的语言，长句和短句相间，骈散结合，节奏上的抑扬顿挫，写得精炼含蓄，文采飞扬，使人觉得有一气呵成之感。杜牧在《献诗启》中还说：“某苦心为诗，本求高绝，不务奇丽，不涉习俗”，他的赋作也是这样下了“苦心”的，不重复别人用过的陈腔旧调，不走别人走惯了的蹊径通途，力求创造出与众不同的“高绝”水平。有人说他的诗文“雄姿英发”，而又“一往情深”，感时抚事，寄兴邀深，在晚唐轻浅华靡的诗风中，另辟出一种新境界。他这篇小赋，就是他另辟新境界的繁花中奇丽的一朵。（徐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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