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晋一

【一】

之前写三国，我曾提出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别看《三国演义》里刘皇叔成天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但回归正史，却惊讶地发现乱世中最爱哭的男人竟是曹操。这位奸雄一辈子有文字记载的哭，至少有十五次之多，其中不乏呜咽、抽泣、恸哭、嚎啕大哭等多种艺术表现方式。

但翻开《西游记》，却意外发现西天取经团队里，最爱哭的男人不是唐僧、八戒乃至沙僧，却是一向以顶天立地著称的硬汉孙悟空，他在百回的原著里，整整哭了二十五次。

莫非，英雄真有惺惺相惜，透着文人骚客的笔墨，二人隔着时空和妖人界限，完成了心灵上一次默契的沟通。

【二】

那么，悟空为何要哭呢？

细细打量悟空的眼泪，其实很有意思。

他头一回哭，是在花果山。当时悟空和猴儿们欢笑畅饮之时，忽然思考了一个哲学性问题，人为何终究要死。感叹世事无常，悟空不觉掉下了眼泪。这是一种生物性使然。也正是这一滴泪，改变了整个神话时代的走向，他决定外出拜师学艺，以求长生不老之术，也有了后续一系列剧情。

而第二回哭，却是菩提祖师要将他逐出师门，悟空感念师恩，好好地哭了一把。也正是这一哭，悟空有情有义的好儿男形象，就此在万千读者心中铸定。

再往后，纵是他闹龙宫、闹地府、闹天宫，被十万天兵缉拿围剿，落八卦炉、落五行山下，悟空无论是初始的恣情江湖，还是后来的黯然入牢，他都不曾落下一滴泪，舔一舔身上的伤口，笑看明日的人生。

http://mmbiz.qpic.cn/mmbiz_jpg/YqlIJ3wmEMPNiceNdAhNIPhoDktNbWiaToZXjX9hiaO5E1uicRuK7AfqaCrUrFLug9iabsm9tx7uTjIgicqRNRj0nr0g/640?wx_fmt=jpeg&tp=webp&wxfrom=5&wx_lazy=1

【三】

悟空再一次落泪，却已是五百年后的取经路上。

白虎岭上，悟空忤了唐僧的意思。唐僧说，你滚。悟空不滚。唐僧又说，你滚。悟空依然不滚。唐僧再说，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就念紧箍咒啦。悟空磕头道，我滚。

且看原著描述，“噙泪叩头辞长老，含悲留意嘱沙僧。”一跃筋斗云，便到了东海之上，此时悟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悲情，滚滚热泪落下脸颊。“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良久方去。”

这应该是悟空人生中的第三次落泪。猴王的情义，看得人热泪盈眶。

但唐僧，这次狠狠地剥下了悟空身上坚强的外衣，踩得支离破碎。

一个人失去了坚强的盾甲，内心往往会变得异常的柔暖。之后的取经路上，悟空变得十分爱哭。

【四】

悟空后来的眼泪，我们似乎已经没有耐心一一数完了。

曾经顶天立地的猴哥，终于落入了世俗的窠臼，和大多数的我们一样。

而他每次落泪，挂在嘴边最多的便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了。

好一个“人为名高”！

这个“名”，既可以是“齐天大圣”的虚名，也可以看作“斗战胜佛”的功名。

取经此际对他而言，无非成了一条功名之路。当然，这条路讲得好听一些，便是修成正果。

因此，在平顶山、号山还是狮驼岭上，悟空但逢遭遇妖精痛击，也开始习惯性梨花带雨了。当然，他哭得却功利了。每每唏嘘的，便是自己功名未立，自己怎能无故身殒？抑或，取经怎能半道崩殂了？

乃至唐僧被妖精抓，悟空若苦寻不至，也一定要哭。真情实切地哭。但哭的却不是为唐僧，而是自己的功名前程。唐僧是取经工程的根本，如无此根本，一切功名终将如空中楼阁。

譬如原著八十六回，唐僧为南山大王抓走，并制造了一个身故的假象，还演戏演全套，抛出一个人头。“孙行者认得是个真人头，没奈何就哭。八戒、沙僧也一齐放声大哭”。

好一个哭天喊地。

此间，固然有替师父伤悲的情愫，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诚如悟空曾悄悄对八戒言，“我和你只做得个拥护，保得他（唐僧）身在命在，替不得这些苦恼，也取不得经来，就是有能先去见了佛，那佛也不肯把经善与你我。”

唐僧的命没了，自己磨砺十数载以期的功名正果，自然也泡汤了。

实在心有不甘啊。

【五】

时空拨到浩瀚的乱世。

赤壁战后，曹操死里逃生，众谋士于帐下劝慰。

曹操猛然顿足捶胸，仰天大哭，“哀哉，奉孝（郭嘉），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曹操哭郭嘉，除却个人的私交，更多承载情感的，便是自己的千秋霸业。正如曹操随即后述，“哭郭奉孝耳!若奉孝在，决不使吾有此大败!”

曹操的哭，为的是霸业。悟空的哭，看的是功名。哭，想来真是一门学问。

孙悟空大闹天空引发蝴蝶效应，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用最系统缜密的逻辑、最犀利风趣的语言，为您解密西游原著背后的真相。本人新作《西游谜中谜》已上市（博客版本为《西游有料》），当当网等各大网站均有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