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晋一

《西游记》原著三十七回情节。某夜，时有风。月轮下一井，两影入。两影，分明的轮廓，猴和猪脸，他们下一站，井底龙宫。

但猴王却并不下井，他诓着寻宝的理由，让八戒这天生的苦力，先行一程。呆子嘛。也对，苦行僧的日子，需要耍耍乐。且看原著，“呆子真个深知水性，却就打个猛子，淬将下去。忽睁眼见有一座牌楼，上有水晶宫三个字”。八戒正游弋间，早有一个巡水的夜叉，见一赤淋淋的，衣服全无的长嘴大耳的和尚来了，赶忙回身向领导报备。

井龙王自然知道来者何人，只见他整了整衣冠，领众水族，出门来厉声高叫道：“天蓬元帅，请里面坐。”八戒却才欢喜道：“原来是个故知。”

行文至此，却出现了几桩有趣的细节，必须提一提。

细节一，且看井龙王反应，“整整衣冠”、“ 领众水族”。说明什么？说明欢迎仪式很隆重，有点领导莅临寒舍指导工作的味道。

为何要隆重欢迎呢？再看细节二。

龙王厉声高叫道：“天蓬元帅，请里面坐”。注意，井龙王的行为很微妙。厉声这个词，字面上解释，往往表现态度不算友好。譬如有厉声喝道、厉声呵斥、厉声谴责等组词，多带有负面的对抗情绪。再看称呼，“天蓬元帅里面请”。猪八戒是天蓬元帅吗？是，当然也不是。他只是落马的前天蓬元帅！很明显，井龙王故意在铺陈一个浩大的排场，看似欢迎，实则打脸，有意让八戒难堪。厉声高叫，其实就是阴阳怪气，哎哟，这不是天蓬元帅嘛，怎么跑到寒舍来啦。皮笑肉不笑那种。

那么，龙王为何要如此作为呢？再看细节三。

八戒却才欢喜道：“原来是个故知”。这“却才欢喜”，自然是场面上的回应，做做样子。混过官场的人，做样子的套话，一定要信手拈来。八戒一步上前，紧紧握着龙王的手，哈哈笑道，原来是故知，老相识啊。龙王忙敬一支烟，点火，八戒朝天吐了几个圈。互相又笑了笑。

但客套间，这“原来是个故知”，却大有玄机了。

很明显，井龙王和猪八戒先前或认识。但问题来啦，井龙王一个基层小干部，怎会认识掌握八万天庭水军的前高官呢？且看先前龙王接待排场，“整整衣冠”、“领众水族”，分明是欢迎领导莅临的标准动作嘛。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呢，八戒极有可能是龙族系统的前分管领导！他当年的主要工作职能即是负责龙族这块的工作！

当然，这就很好地解释了天庭为何要储备八万水军！

这八万人，并非光拿工资不干活的关系户，而是悬在龙族头上的狗头铡，是玉帝震慑拥有广大海域且具有半独立军事性质的龙族组织的武器。无疑，八戒曾是这波水军的带头大哥，他是水军的鼻祖。

当然，这个论点也得到了八戒的亲口证实。譬如原著里，八戒介绍九齿钉耙时就曾多次说明，“这钯下海掀翻龙鼍窝，上山抓碎虎狼穴。诸般兵刃且休题，惟有吾当钯最切”。“掀翻龙鼍窝”，也就是说，对于一些从事非法行为或出现相关苗头的龙族为代表的水族“分公司”，往往采取暴力手段依法取缔。当然，出差的时候，有时也会领玉帝任务卡，配合分管捉妖的真武大帝（荡魔祖师）管控妖精界的动态，譬如“抓碎虎狼穴”等。正因如此，八戒后来为妖时，也曾夸下海口，“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他们曾是一个战壕的小伙伴！

经过细节还原，我们就能理解井龙王对八戒这位前督查总负责人的敌视了。当年每每视察工作，龙王们表面上是毕恭毕敬，背地里估计早琢磨着捅上一刀。如今八戒落马了，从事苦力劳动，替唐僧搬砖，照面，冷嘲热讽两句，似乎也合乎情理的。

大约一支烟的功夫，八戒切入正题了。且看原著，八戒幽幽地看了一眼龙王，道，“我师兄孙悟空多多拜上，着我来问你取什么宝贝哩。”

井龙王的反应很有意思。只见他近前一步道：“可怜，我这里怎么得个宝贝？比不得那江河淮济的龙王，飞腾变化，便有宝贝。我久困于此，日月且不能长见，宝贝果何自而来也？”

这话里很有含义。其一，自然是诉苦，井下这基层地方，哪有油水可捞。其二，也在忿忿不平，自己却仕途不畅，一直没有上线提拔，不比那些中层龙王。三却是在反问八戒，您当年做分管领导的时候，难道不知江河淮济等龙宫宝贝多，估计每次出差回扣也没少拿吧？

八戒是聪明人，话中有话怎能听不出，但他得假装听不出，沉下脸来，“不要推辞，有便拿出来罢。”

拿出什么宝贝？其实根本不是宝贝。而是落水乌鸡国王的尸首。只见龙王差两个有力量的夜叉，把尸抬将出去，送到水晶宫门外，丢在那厢，摘了辟水珠。却也收起先前的笑脸，开了宫门，送客，并抛下一句，“此厮即为宝贝，不驮，请行。”看吧，龙王也是有脾气的主，天蓬你一个前领导，来龙宫耍什么威风，此番，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八戒急回头看，却不见水晶宫门，低头看了看国王的肉身，暗暗一笑，转身，却摆出了无辜的形状。井上守着的悟空，却不知这好戏才刚刚开始。

但另一边，送走了八戒，井龙王关起门来，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躺着贝壳沙发上，喊上几个夜叉揉肩，不觉却半醒半睡地做起了梦。玉帝亲自差夜游神要人，定有深意，此番，附和了圣意，当是也留下了印象，来年嘛，升职恐怕是有望了，井下这地方，庙小，住着确实憋屈。想着想着，呼噜声渐起。

独特视角系列解读文章《西游有料》(《西游其实是个局》，作者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基于原著资料逆思维推理，采用另类手法解构神话故事背后的权谋性故事（另，本系列仅对原著情节进行解读，和现实中宗派无关，望区分）。作者微信公众号：白马晋一，欢迎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