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晋一

中国人一贯有认干爹的习气（炫富女郭美美就有“王军”这样一个大款干爹），即便在英雄群起的三国时代，亦有不少人通过这种契约式人际关系，把个人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从而达到双赢的目的。当然，“做干爹”可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就有人把这个行当给搞砸了，比如说我们著名的董卓同志。

董卓有个干儿子，叫吕布，这是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三国志》里也有相关记载：“（董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董卓这人的发家，离不开西凉羌胡部落的支持（“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三国志》），因此和羌胡关系非同寻常。恰恰吕布也成长在胡汉杂处之地（今内蒙古包头），因此两人意气相同（或臭味相投），按照胡人风俗“誓为父子”就毫不奇怪了。

不过，真正使这两位人物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并不是因为投缘。《三国志》记载：“董卓入京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众，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讲的就是董卓、丁原两军阀京城火拼。董卓为了赢下“同城德比”，于是付出高昂的“转会费”，策反吕布斩杀丁原，并趁势收编其部队。不过，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契约关系并没有董卓想得那样牢靠，过后不久，干儿子吕布为了抢干爹的女人，再度反水，手刃董卓。

不过，在三国董卓还不是最悲催的干爹，因为还有韩遂。这个韩遂，也是一位西凉军阀。山高皇帝远，韩遂势力就像一个不大不小的痔疮，让主张中央集权的曹操屁股坐得不太舒服。当然，韩遂也不是傻子，枪杆子出政权是知道的，因此曹操多次想收编他部队，都未能得逞。韩遂还有一个“结拜”兄弟，叫马腾，就没那么聪明了，听说曹操重金招安，就屁颠屁颠地拖家带口到京城享福了。本来事情到此，也算相安无事，可未料马腾有个儿子，叫马超，却一心寻思问鼎中原，于是不顾老爹死活，悄悄喊上韩遂一起谋反。       

对于在这个历史细节，《魏略》上的描写很有意思：马超造反的时候，韩遂正在外面打仗，初始并不知情。等回到根据地一看，愕然发现马超竟然扯着他的旗号已经起兵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韩遂气急败坏，连忙前去质问马超。面对诘问，马超倒是不慌不忙递上一杯茶，道：“前钟司隶（钟繇）任超使取将军，关东人不可复信也。”意思就是；“魏国钟繇要我逮捕您，您说，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我马某人干得出来吗？钟繇这个老东西是逼我跟他亮家伙嘛。”当然，韩遂是个精明人，马超的鬼话连篇怎能蒙得住他。见韩遂心存疑虑，马超索性一个跟头，跪拜在地上，说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经典语录。

马超的原话是这样的：“今超弃父，以将军为父；将军也当弃子（韩遂儿子在曹操处当人质），以超为子！”翻译过来白话就是：“我不要亲爹了，您就是我爹了；您也别要儿子了，我就是您儿子了！”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英明神武的干儿子，韩遂这个干爹还真有点受用不起。可无奈已被“请君入瓮”了，谋反这条路，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过，虽然马超一口一个干爹叫的感天动地，可行起事来，可却丝毫不留情面。潼关会战，韩、马联军一溃千里。马超气不打一处，全撒在干爹身上，于是两部火拼。从此，韩遂一蹶不振，为躲避曹操的追杀，常年蜗居羌中，惶惶终日。一世英雄最后落个如此凄凉晚景，实在让人蹉叹。

当然，像董卓、韩遂这样被干儿子算计的干爹终究是成了浮云，相反，能痛下杀手算计自己干儿子的干爹，事业终会冲上云霄。比如，我们妇孺皆知的刘皇叔就是这么一位人物。刘备这人有个生理缺陷，就是不长胡子。按现代话讲，就是睾丸素分泌过少。因此，到了四十岁还没有儿子。中国人有养老送终的习俗，于是，刘备就收了荆州勇武少年寇封为义子，改名刘封（“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三国志》）。

认了刘封这个干儿子之后，刘备此前一直低迷的事业线开始转向，卧龙岗请来了孔明、赤壁击退了曹贼、江东联姻了孙权，刘备正一步一步向自己的人生目标迈进（“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君临天下）。”《三国志》）。更让皇叔欣喜的是，在这十数年创业黄金时期，他的亲骨肉阿斗也呱呱落地、茁壮成长。可就当宝贝儿子即将行成年礼的时候，刘备集团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问题：亲信关羽北伐未果，同盟孙权背地使坏，随后关羽败走麦城被杀。心力交瘁的刘备（这时已过六旬），觉得是到权力交接班的时候了。刘封、刘禅（阿斗）之间，其实刘备心中早有定数。早在刘备称汉中王时，就册封了阿斗为王太子，可年长的干儿子刘封如何处置，这是个问题。

这些年来，刘封随刘备创业，可谓立下汗马功劳。立为一方诸侯，易世之后又恐对阿斗政权造成威胁；贬为庶民吧，如若被对手曹操、孙权招安，后果不堪设想（其作为军委常委，掌握许多军事机密）。当然，刘备的心事逃不过诸葛亮的眼睛。于是，孔明在刘备耳边讲了一句悄悄话，“虑封刚猛，终难制御，因除之”,也就是要斩草除根的意思。深受正统思想影响的诸葛亮，为延续汉室正统血脉出此下策，尽管不太人性，但也没有太多非议的。

看到舆论导向正合心意，刘备终于决定痛下杀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是刘备罗列了“侵陵孟达，又不救羽”的罪名，将这个应该并无异心的干儿子收监（关羽北伐失败时刘封并未发兵，此后又逼反上庸重镇主将孟达）。看得出来，刘备在罗织罪名是下了功夫的。把关羽战败的责任全推到刘封身上，激起国民的愤恨，然后扮演大义灭亲的角色就容易得多。当然，行刑前刘备还不忘装腔作势一把，飚上几行眼泪，来了段“挥泪斩刘封”（“先主为之流涕”《三国志》）。

只可怜了刘封这个忠心耿耿的干儿子，至死才看清楚干爹的真面目，长叹道：“恨不用孟子度（孟达）之言!”（孟达曾就刘封的处境说过“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可惜为时已晚，只落了个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