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空碧(三)
(2009-09-24 12: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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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行入江西,已是南宋境内,耶律齐不便再做蒙人装扮,便买了宋人长衫换上,青衣飘飘,白马长剑,和郭芙一起,男子英秀,女子绝艳,鲜衣怒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郭芙与耶律齐相处日久,情意渐深,可女儿家脸薄,又不好说出,想到回了桃花岛,两人便要分离,当真是百般的不情愿。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刻意绕些远路,尽量延长这段时光。
再远的路,终有走完的一日,过了大个半月,他们到底还是来到浙东海边。两人分别在即,郭芙怏怏不乐,忍不住道:“耶律大哥,你跟我一同出海,到桃花岛住些时日,好不好?”
耶律齐本来想送她上船后,即前往襄阳向郭靖夫妇求亲,如今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忍拒绝,点头道:“海上风云变幻,你一人出海,我委实也不放心。我同你一起上船,看着你平安上岛,再随船折返吧。”
郭芙还想再说两句,又怕太过热切,反被看轻。思及当日耶律齐向母亲辞行时,自己亦有百般挽留,却未建功,心里隐约明白这男子跟以前的武氏兄弟完全不同,决不会任自己予取予求,也就不再多话。
两人雇船东航,耶律齐是头一遭乘舟出海,凌风远眺,但见波澜浩淼,水天无际,不觉豪气陡生,纵声长啸。他自幼修习全真内功,此时已有相当火候,啸声清若龙吟,绵绵不断,沿着海面传向远方。
行舟的船夫们听到,相顾骇然,纷纷道:“这位公子如此神威,莫不是天人下凡!”郭芙心中得意,暗自想到,耶律大哥武功高强,也就罢了,难得的是为人谦逊,心肠极好,比之那盛气凌人的杨过,真是好上百倍了。
舟行数日,到了近桃花岛处,耶律齐远远望去,只见岸上黝黑一团,满眼荒芜,却听身旁郭芙一声惊呼,眼角余光扫到一道红影,跃入水中。耶律齐骇了一跳,抢到舷边,看到海中笔直一条水线,向着桃花岛去了。
耶律齐知道郭芙自幼长于海岛,精通水性,但听她那声惊呼,分明是看到什么异状,才跳海泅水回岛。她性子莽撞,耶律齐生怕她遇到什么凶险,又苦于自己泳技太差,只得大声催促船夫操舟。
待得船驶近,耶律齐跃上岸去,这才看出不对,海滩上处处散落乱石,有的石头甚至大如马车,远处树木都已连根翻起,干折枝散。他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也知这必不是桃花岛的本来面目,更加担心郭芙有失,高声呼唤,施展轻功向岛内掠去。
找了一阵,他就听到了郭芙带了哭腔的呼声:“外公,柯公公,你们在哪里?”他循声追去,看见郭芙在一片花树狼藉中急奔,他抢在前面,拉住郭芙的手,沉声道:“郭姑娘,出什么事了?”
郭芙突遭变故,早就没了方寸,一见耶律齐,立刻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呜咽道:“桃花岛毁了,外公和柯公公都不见了。”
耶律齐在她背上轻轻拍抚,柔声道:“别哭,别哭,我会陪着你,帮你找到外公和柯公公的。”过了一会儿,郭芙情绪稍微平复,他又问:“岛上除了黄岛主和柯大侠之外,还有什么人么?”
郭芙抽噎道:“还有几个仆人。”耶律齐道:“我们四下找找,看看有没有旁人。”
两人一起在桃花岛上转了几个来回,到处死气沉沉,莫说是人影,连飞禽走兽都没见到一个。
耶律齐沉吟片刻,对郭芙道:“你原来住的房子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么?”
郭芙点点头,领着耶律齐来到她原来居住的精舍,只是那里和岛上其他地方一般,也成了一片废墟。
耶律齐在断壁残垣中查看许久,轻吁口气,起身对郭芙道:“郭姑娘,你莫担心,依我所见,黄岛主和柯大侠应该无恙。”
郭芙急道:“外公和柯公公如果没事,怎会任人将桃花岛毁去?!”
耶律齐道:“这岛上山峰崩裂,林木尽毁,什么人能有这般本事,应该是天灾所致。你看岛上不见飞禽海鸟,那是鸟儿有灵,预知灾祸,早早远避。我听说东邪黄岛主学究天人,他看到异象,必知根由,所以提前同柯大侠,带着岛上仆从,离开了这里。”
郭芙听了,半信半疑,耶律齐又道:“自然之力,毁天灭地,不是凡人所能想象。桃花岛虽在海中,但遭此大变,也许四周也有影响,我们回去向船夫打听一下。”
他们不知,那时在千里之外的东海深处,有一座火山突然喷发,余震威力毁去了数百里外桃花岛的根基,此后几年之内,桃花岛便陆沉大海,不复存在了。
黄药师确如耶律齐所料,看到海鸟绝迹,知道必有天灾奇祸,便遣散岛上哑仆,携了爱妻骸骨,同柯镇恶去了中原。他们本来托了丐帮弟子送信到襄阳,可那时黄蓉已和郭芙到了终南山,是以不知此事。
郭芙惊魂稍定,觉得耶律齐推断甚合情理,外公和柯公公必不致落难,这才稍稍安心,可想到自幼生活的家园,就此毁去,不禁难过,又落下泪来。
耶律齐见她瘦骨伶仃的站在一块大石上哭泣,心下不忍,跃到她身畔,安慰道:“郭姑娘,桃花岛这个样子,你一个人也住不得了,我们明日返回中原,我送你去襄阳找郭大侠郭夫人,可好?”
郭芙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哽咽道:“娘说我斩断了杨过的手臂,又累得龙姑娘自尽,爹爹一定不会绕我。我、我不敢回襄阳。”
耶律齐想想,便道:“那我陪你寻找黄岛主和柯大侠吧。”郭芙含泪望了他一眼,低声道:“耶律大哥,你对我真好。”
两人并肩在大石上坐下,望着一轮残阳西沉,将海水染成一片金红。郭芙幽幽一叹,道:“我出生那年,爹娘在屋外植了一池芙蓉,每年这个时候,芙蓉花开,老远就能闻见香气。你这次来,我本来想带你去看的,谁知岛上毁了,芙蓉花也都死了。”
耶律齐看她眉染轻悒,心中怜惜无限,忍不住道:“谁说芙蓉花都死了,最美的一朵,不是留下了么!”郭芙一愣,道:“在哪里?”却见耶律齐口角含笑,正望着自己,方才恍然,双颊飞红,甚觉娇羞。
耶律齐一心逗她说话,又问道:“武氏兄弟从小便在桃花岛上学艺么?”郭芙道:“大小武哥哥是我九岁那年,爹娘救回岛上的,杨过也是那时来的。你别看他现在神气得紧,小时他顽皮邋遢,像只癞皮狗似的。”
耶律齐道:“你和杨兄弟自幼相识,两家渊源世交,为什么你好像很讨厌他?”郭芙“哼”了一声,道:“我爹娘对他那么好,他却几次三番,非要与我作对。他对他师父好,对小师姑好,对跛了脚的陆无双好,偏偏就是对我最坏。他师父与全真教的臭道士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说了,他居然打我。他在旁人面前胡说八道,坏我名誉,我气不过,才失手砍断了他的手臂。”
郭芙心直口快,说了之后,才想起耶律齐也是全真教中人,怕他不渝,连忙又道:“耶律大哥,我不是骂全真教的道长,你别生气。”
耶律齐勉强一笑,道:“没关系。”他方才见郭芙谈及杨过,神情不像厌恶,倒更似不甘心,说到小龙女,程瑛,陆无双,语气更是带着妒意。郭芙虽然浑然不觉,但她心心念念之人,实是杨过。耶律齐是聪明绝顶的人,如何看不出来,一时只觉胸口仿佛挨了重击,心中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郭芙见他神情怏怏,以为自己到底惹恼了他,便有些不快,暗想,你全真教御下不严,出了不肖弟子,你何必摆脸色给我。她撇撇嘴,起身跳下大石,向停船走去,一直走回船舱,也不见耶律齐追上来,心下又不免有些怅然。
天色渐晚,耶律齐枯坐大石之上,思绪茫茫,他对郭芙用情已深,忽然发现郭芙另有意中人,一时间心绪纷乱,黯然神伤。
他盘膝端坐,运起玄门内功,努力摒虑宁神,清除杂念。然而他初偿情愁,思潮起伏,难以归摄,功行一半,内息突然走岔。他内功修为已深,真气一岔,已知不妙,立即散功,饶是如此,胸腹间已是剧痛难当。
内功走岔,最是凶险,若是走火入魔,轻则半身瘫痪,重则命丧当场。如此危急关头,耶律齐哪里还敢胡思乱想,敛身侧卧,缓缓吐纳,脑中空明澄澈,魂不内荡,神不外游,一点一点收拢行岔的真气。
天明之际,他总算将四下乱冲的内息尽归丹田,虽免去走火入魔之厄,但真力在体内经脉中一番冲荡,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即将开船,郭芙前来寻他,见他面如金纸,唇色发白,大吃一惊,道:“耶律大哥,你没事吧,怎地脸色如此难看?”
耶律齐本已委顿不堪,强撑着起身,立时天旋地转,“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得郭芙身上斑斑点点。郭芙惊呼一声,扶住了他,连声道:“耶律大哥,你怎么了?谁伤了你?”
耶律齐喃喃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岔了内息。郭姑娘,真对不住,弄脏了你的衣衫……”郭芙惊惶的神情在他眼中愈来愈模糊,胸臆间一阵剧痛,喉中又泛起腥甜,他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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