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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忠不用

(2015-08-09 09:3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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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分类: 散文
       我最近构思文章中的故事情节,颇有点才思枯竭的苦衷,于是向一位媒体方面的老前辈请教,如何才能写出精妙曲折的故事。他笑着跟我说起了蒲松龄煮绿豆汤挣故事的典故,这个故事在民间可谓耳熟能详。

       据说,有一年夏天,蒲松龄坐在屋子里写作,才思枯竭,他便放下笔,来到屋外散步。蒲松龄信步走到大路边,看到大路上车来人往,很是热闹。他突然想到:一人肚里一条计,三人肚里一本戏。这些南来北往的客商见多识广,我何不向他们请教呢?于是蒲松龄就在大路边摆起了一个歇脚摊。每天,熬几锅绿豆汤,倒入一口大缸里,地上放上几床芦席。过往的客人都可以在这里随意歇脚,喝碗绿豆汤。蒲松龄不收钱财,只要求每个人讲一个奇闻异事。这样,他白天收集故事。晚上就对这些素材进行加工整理、再创造。经过几十年的努力,他终于写成了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

      说完典故,前辈大手一挥:所以这样,我可以每周安排几个有故事又愿意倾诉的人来接受你的采访,这样你不就有了素材,可以撰写成文了?

      我欣喜应许。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故事。为了尊重讲述者,我将真名隐去,只保留情节。但求给阅读者以启示和感动。也在此特别感谢前辈的指导和帮忙。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一番折回的爱情。

        7年前,她来深圳的第一天,便遇见了他,那晚一顿愉快的晚餐上,通过一个朋友介绍的。她还清晰地记得见面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长得好像黄晓明啊。他笑着回应:很多人都这么说。虽然那时黄晓明还不像现在这样大红大紫。

      那天的饭局,一桌子或相熟已久或刚结交的人,觥筹交错,抒发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都是一群在深圳工作打拼的人,除了她刚来深圳,工作还没着落,对前途茫然未卜。这顿饭名义上是为她洗尘,实际上颇有点借题抒发青春豪情的意味。朋友们分别向她举杯敬酒,欢迎她的到来。她每次都是愉悦地举起酒杯一欣而尽。

      轮到他敬酒时,他木讷地说道:我代表深圳地税局欢迎你的到来,希望你能为咱们深圳添砖加瓦做贡献。之后突然体贴地来了句:我干杯你随意。在座的朋友笑倒一片,感叹敬酒词的陈腐。只有她用心地领悟到了:他是地税局的公务员,而且很细心。

       那天的饭局不到10点就散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第二天有一场很重要的面试,应聘一家世界百强企业。这也是她此次来深圳的目的。

       她第一次参加工作面试,也是第一次发觉社会竞争的残酷。为了一个总助的职位,好几十个人同台面试。大家坐在一个极其现代气派的大会议室,等待人事、行政和总经理的考核。

      第一轮做自我介绍,她发觉除了她以外,在场所有人都是有工作经验的。她心里轻轻打着退堂鼓:看来是没戏了,不过是重在参与,长长见识也算不枉此行吧。

      第二轮开始做同语问答。主考官用英语提问,面试者用英语作答;主考官用中文提问,面试者则必须回答中文。回答错误或者反映迟缓者,立马淘汰。几番问答下来,已经淘汰了大多数面试者。好在她的英文基础不错,顺利过关。

      第三轮做反语回答。主考官用中文提问,面试者用英语作答,反应时间不能超过5秒钟。这一关特别要求面试者灵活善变的能力以及纯熟的英语功底。轮到她作答时,真真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地过关了。这一轮下来,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了两个面试者,她和另一个高个子女孩。

       总经理当场宣布结果,高个子女孩质素不错,但是在这个面试过程中表现出的个性爽朗显然不太适合做总助这个职位,所以公司临时决定新增一个岗位给她,让她做人事主管。而她在这个回答问题过程中表现出的沉着冷静、不卑不亢无疑是总助的不二人选。

      她平和地笑笑,并站起身娴雅地表达感谢,以及与对手间的相互祝贺。然而下面却做着小动作,她偷偷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不是正值经济危机都说不好找工作吗?她这不是一来深圳就找好了吗?是谁在这里危言耸听?平淡的表情掩饰不止心底的狂喜,一直到面试结束,走出那幢豪华的大楼,她心底的兴奋情绪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刚走出来,想着去哪里大吃一顿庆祝一下,突然电话响起,是他打来的,想邀她一同共进晚餐。

       他开着一辆破旧的小车,载着她去了蛇口的海上世界。

      天幕渐渐暗淡了下来,海上世界由清静变得喧腾。听着远处温和的海浪声,和近处起伏不定的喷泉音乐。她刚才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饭后,他点了啤酒,给她点了果汁。她兴奋地跟他讲述面试时的惊心动魄,和差点hole不住的困窘。当然,这样的兴奋,一半是因为面试,一半是因为看见了他。这一次见面因着激动,她居然有点失态地表现出了与他的过分熟络,其实这不过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他微笑着听她描述,看着她脸上光彩四溢的神情,静静地喝着酒,感叹一声:你真好,未来充满了激情。

       她顿时停住刚才控制不住的手舞足蹈,试探着询问:深圳本来就是一座充满了激情的城市啊。难道你的工作没有激情吗?

       他落寞地摇摇头:我和五年前刚进地税局一样,还是个科员。我的激情早就被岁月损失殆尽了。

       她也陪着他一起落寞,连周遭原本喧哗的乐曲都变得寥落了起来。南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来,吹拂他们的青丝和面颊。偶尔还有喷泉从高处落下时溅起的小水珠,被清风包裹着迎面吹来,微微打湿了她的脸颊和肩膀。夜渐渐深了,风向也发生着变化,北风从远处的群山间拐了好几个弯吹来,连南国的夏夜都有了凉意。她有点冷了,脸被吹得发白。直到手被他握住,她的脸色又由白皙变得通红。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恨当初太匆匆。如果早知道那晚的回忆需要用一生反刍的话,她当初真应该想办法让时间停滞下来。

      恋情开始得突如其来,或许又都是一见钟情。她说你真的好像黄晓明,干脆我叫你小明吧!他故意生气道,怎么能把我的姓和名都改了,胡闹。她吐吐舌头,调皮地笑笑。这样的戏谑的表现在平时的工作中时完全不可能暴露的,而在他面前,她可以做自己无遗。

       他的性情却很单调,一向沉静,笑也从来只是微笑,不曾见过他狂笑。有时她故意挠他痒痒,想逗他大笑,他却笑点极高地表示:我不怕痒的。他无论在谁面前都从不慌乱,她却常常在他面前慌了神。有时朋友一起聚餐,都开玩笑地问她:和他在一起会不会闷死你啊?她闪过凝望他的眼神,甜蜜地回答:当然不会,和他在一起即使什么话都不说都觉得特别开心。

       朋友啧啧地感叹,真是个情痴。

       周一到周五在饱和的工作中转瞬即逝,然后就迎来一场快乐的双休。一周就这样在无暇回味中飞速流逝,而后两周、三周、一个月、两个月……流年的不逆转,让人总是在回首中兴叹,果然是没有岁月可回头。好在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不想错过的点滴细节,一定要想办法铭记。

        那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公司提供的单身公寓里,而他则住在地税局宿舍。他周末会去她的公寓过夜,所以她的住处总会存留他的东西,如刮胡刀、衣物之类的。她说等过两年,等他们都忙出一点小成绩,有了一点基础,就可以结婚永远在一起了。他很认真地点点头,一副坚毅的神情。

       直到有一天,他提出了分手。她先是惊讶,而后恍然洒脱着笑问他:你开这种玩笑干嘛,你好无聊啊!他低着头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然后严肃地说道:我从来不曾骗过你,这次是我对不起你。

       后来她从朋友那里得知,他们局长的女儿追他,还承诺只要做了局长的乘龙快婿,就让他连升三级,坐到处长的位置。他心动了,绝决地朝着他心底一直埋藏着的梦想奔去,然后奋力甩开了她。朋友都劝她,像他这样山沟沟出来的凤凰男,迟早会有攀附权贵的一天,想开点吧。

       她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然后转身步入雨中朝住处走去。那晚的雨不大,零星几点,却打湿了她的心。从朋友家到她的住处原本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她却走了很久。她对他,一切都可以原谅,原谅他出生贫寒,事业停滞不前;原谅他开着破旧的车载着她去遍深圳的每一个角落;原谅他为了光宗耀祖每天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唯独不可原谅他出卖自己的感情,伤害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女人。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的面颊上肆虐而下,滴滴落地,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左肩被谁沉沉地拍了一下,她心中一片窃喜,挂满眼泪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一定是他,他改变主意回头找她了。她快速将头转至左边,四处观望,却空无一人。再抬头看看挂满水珠的枝头绿叶,原来是雨水沉积坠落,刚好落在了她的肩头,那样一落就像轻轻的拍打,她却傻傻地还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从背后拍打她的左肩。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失望。有人说,你感觉失望,是因为你还有希望;你感觉痛苦,是因为你还有追求。或许,她对一个那样势利狠心的他,还没有彻底死心。也或许她伤心的不是他的背叛,而是愧对那个一心追求挚爱的自己。

       心不在焉地踩着迷离的步履,回到住处,刚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行李包,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他的衣物。他看到她回来,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拿完东西就走,很快的。她嘲讽地嗤之以鼻:你就快做局长的乘龙快婿了,还要这些旧东西干什么?你的千金老婆自然什么都会给你买新的。他的神情变得越发的不自然,快步走到客厅,将手上的东西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大步离开。

      大门被轻轻地关上,而后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然后就听到一个女人嚎啕不禁的大哭。

      没多久,就听说他结婚的消息。据说在深圳最豪华的一家酒店,举办了一场奢华热闹的婚礼。新郎帅得像一个明星。而一切,都只是听说而已。她没有收到请柬,即便收到也自然不会去。那晚,她在日记上写道:希望你过得很好,但是不要让我知道。

       那场婚礼之后,明星黄晓明居然突然大红大紫起来,满街上都是他拍的广告,电影院总有他的电影。可是她连正视那位明星都不敢,因为他们两真的太像了,一看心便会隐隐作痛。

       一个周末的晚上,她和一个女同事一起吃过晚饭,便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晚了。直至玩得尽兴时,她看看手腕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匆匆跑向地铁站去赶最后一班地铁,就在离地铁门还有不到三步之遥时,门迅速关闭,伴随着不要冲撞的提示音,整个车站就这样狠心地隔绝了一个晚归的女人。地铁呼啸而过,突然在对面出现了一张电影《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的海报,海报里那个留着一脸青胡神情漠然的黄晓明,一下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绕过他了,顿时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大哭着自言自语: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对我那么狠心?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边哭边依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冰冷的站台上。那样凄绝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站台。不记得哭了多久,也记得是怎么回的家。第二天,她发起了高烧,喝了退烧药和几口温水昏睡了一整天。第三天早上,她被自己的肚子叫醒了,实在饿得不行了。她挣扎着起床给自己煮了一碗白米粥,伴着松软的米香热腾腾地下肚后,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晚上,她抬头望天。从前她会躺在他的怀里看星星。如今一个人了,看见天色暗透,却仿佛更能看得见星光。她按着自己的心,喃喃自语: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这颗心了,让你痛了这么久。

       从那晚开始,她又活了过来,而且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忙碌起来,便渐渐将关于他的片段和那些莫名的伤害放在了记忆的后头。果然,工作还是比男人可靠,男人会离开你抛弃你,工作却会让你有饭吃有地方住。

       三年之后,他打电话给她,约她去海上世界吃饭。原来,他已经离婚,这次找她是想复合的。他坐在她的对面,依然是一副帅气俊朗的面容,只是更多了些沉着稳重。都不说话,是他最先打破了僵局,他说道:你记得吗?上次我们来这里,那晚的喷泉很好看。可是我当时觉得喷泉再美也比不上你。

       她轻松地笑笑,不置可否。他继续说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陪你看一辈子的喷泉,如果你嫌远,我也可以每天陪你看星星。我真的忘不了你。

      她淡然地笑道:对不起,我已经对你没感觉了。我们回不去了。以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说完这句话,她优雅地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去。他只能惊愕地翻查着记忆的种子,疑惑这种子难道已经彻底烂掉,结不出花果了?

       其实她说了谎,她是有感觉的。那些记忆和爱恋一直冰冻在她的心底,只要等到阳光雨露的到来,便能全然绽放的。面对那张她曾经深爱过的脸,她如何不动心。只是这次她多长了一个心眼,在见他之前,她去查了一下他近几年的情况。原来他的岳父因为贪污被查,进监狱前将他提拔上了副局长的位置。而他的前妻在两年前一次意外流产后就再患上了不孕症,医生断定再也不可能做妈妈了。两个月前,他正式离婚。

       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和一个心机如何深重的人相爱了,即便再爱也不敢了。对爱如此认真的她,怎经得起他的第二次背叛。

       跟我讲述这个故事时,她一直面带微笑、语气平和。我好奇地问她,难道已经可以彻底放下了吗?她对我说:记不记得《肖申克救赎》里面有一句话,让你难过的事情,有一天,你一定会笑着说出来。很多事情可以试着强迫着自己放下,然后有一天,你会惊讶地发现,你真的不知不觉就这样放下了。

       我停下手中的笔,望着她泰然自若的眼神,心底一阵温暖。这股温暖来自一颗心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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