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得会议之便重游母校,归来后每每怀旧。念想着曾经的校园、师长、同学......那段短暂的青葱岁月应是生命里最值得珍藏的记忆吧。
九〇年的高考照例被比作“百舸争流”,经过惨烈竞争脱颖而出的学子被誉为“天之骄子”。整整三年的高中生活,神经一直紧绷着,人被搞得身心俱疲。清晰记得母亲送我去车站临别时的叮咛:学业固然重要,上了大学也轻松一下吧,身体更要紧。
有了母亲的话,加上彼时我不甚喜欢自己的专业,凭着也算灵光的大脑,应付各科考试绰绰有余。所以大学期间我的业余生活倒是很丰富,舞文弄墨是我一贯的爱好,校刊上署名“星辉”的文章便是在下的手笔。当然我也没有浪费自己的那点文艺天赋,通过多次的文艺汇演和歌手比赛,很快我便在工大的校园里小有名气了。
学理工的女孩子本来就少,个性又多半理智盖过情感。那时的学校每当夜幕降临,教室、图书馆总是人满为患,女孩居多,人人手中一本书,凝神屏气的脸上不容置疑地写着“头悬梁、锥刺骨”的遗训,不禁让人望而却步。男同学们私下里常常互相戏谑:选错学校投错胎。
在当时济南东南部的大学城里山工的规模绝对是老大,学校各方面设施都很齐全,风气也领一时之先。说起我们东院的大学生俱乐部,周围的山医、山师、山建工、山体院......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它是学子们周末的一个好去处,清新的校园舞会也是理想的交谊场所。我们系的宿舍楼和俱乐部只有一步之遥——实属近水楼台。
想来我在感情上是比较迟钝的。直到大学四年级,即便同时入学,连用功读书的女孩子们都纷纷摈弃了古训,放下了书本流连于月下花前。班上的八名女生多半肥水不流外人田,名花有主。周围的变化最能点燃一个人的心绪:没有一场浪漫的恋情,大学生涯多少有点遗憾吧?
九三年的圣诞舞会如期而至,俱乐部被热情高涨的学子们装饰得美轮美奂,威猛乐队演唱的《Last Christmas》照例是最应景的必播曲目。可我的心情并没有预期的那样好,孑然一身的我望着舞池里成双结对的翩翩倩影,一股孤独感油然而生。尽管是通宵舞会,不到九点我便打算回寝室休息。起身整理外套时蓦然发现身后的椅子上悄然坐着一个女孩,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但裹在军大衣外面的流苏披肩还是让她显得那么不同,直觉告诉我她并不是工大的学生,她的娴雅真的让人眼前一亮。
她接受了我的邀请,褪去军大衣的身材窈窕袅娜。轻托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我注意到她的脸,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因为羞怯而垂下了睫毛。刹那间我辨不清旋律,乱了舞步,几乎被她踩到脚,真是令人尴尬。她莞尔一笑,我接受了她的建议:到校园去散散步。
果然是工艺美院的学生,家住张店,来年毕业......她款款地说着,有如讲着不相干的故事:和我一样酷爱艺术,在校期间的很多作品已经被山东人民出版社签约买下做装祯封面。稿费为妈妈买过毛衣,给爸爸的打火机也算是生日礼物,自己身上的披肩亦是拜稿费之资......圣诞的夜很清冷,可我们的谈兴却很好,不知不觉便来到她燕子山山脚下的学校。她让我稍等,转而上楼取下一本书,我看见封面设计处印着:素贞(白娘子呀!)——传统而别致的名字,一如她浅浅的笑。
之后的日子我们偶尔会碰面,难忘初次受她之邀到工艺美院的礼堂去观看奥斯卡名片《Rebecca》。搞艺术的学生形象就是不一样,加之受时尚的浸润熏陶,他们往往对穿戴礼仪颇有研究,或张扬或内敛的气质相比于理工科的学生自是风景这边独好。面对一众帅哥美女,我不禁压力陡增,放映前借机到商店里买了一盒烟,尽管自己是不会吸的。搞笑的是一场电影下来,我记不得半句台词,脑子里全部是她对原著的详致讲解。当她疑惑地问:你还抽烟吗?我毫不犹豫地扔掉了那包未开封的‘将军’。
接下来的新年班级晚会——也是我们大学生涯里的最后一届元旦晚会,我邀请她参加。那件军大衣外裹流苏披肩的装扮依然把她衬托得卓然不群。好事的舍友、同学对她的到来给予非常热烈的欢迎,一定要她展示一下美院学生的风采。她大方地唱起那首温婉哀怨的《滚滚红尘》,到位的演绎让大家听得如醉如痴。
终于临近毕业,那时我如果考虑父母直接分配到上海工作就必须向山东教育厅交纳一笔数目不菲的跨省培养费,所以家里一致决定先在山东工作,日后再伺机调动。她作为家中的独女,父母所给的就业选择也是唯一的。自己的未来举棋不定,她的处境也身不由己,年轻的两个学生面对短暂的相识,还未来得及向彼此表白好感,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默默地相互祝福。至今,音讯杳然。
毕业后我找到了还算满意的工作。白驹过隙,在这个温情的海滨小城一呆就是十数年。朝九晚五,吃喝拉撒的日子里,曾经的风华少年如今已步入大腹便便的中年。往事如暮晚的炊烟发散在渺渺的脑海里,愈飘愈远,愈远愈轻。
只是偶尔,就象今夜,在费玉清低吟浅唱的《一帘幽梦》的旋律中,那段恍如隔世的回忆才悄然涌出心底: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唱得真好。
2009年5月2日·夜
★《一帘幽梦》发表在《齐鲁晚报网》“个人专栏”。 (欢迎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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