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三关

　　大愿法师

　　生缘断处仲驴脚，

　　驴脚仲时佛手开;

　　为报五湖参学者，

　　三关一一透将来。

　　慧南禅师凡遇弟子求法时，就叫他们参三句话—“你的生缘在何处?一“我脚何似驴脚?”“我手何似佛手?”没有人能明白他这三句话的意思。假如有门人就此三个问题表示看法，他也不置可否，不作回答，闭目端坐，让人无法窥测他的用意。他创立此三关语，形成独特的门风，后人称之“黄龙三关”。

　　北宋以后，禅门各宗皆渐呈衰微景象，遂各宗有儿孙奋起，欲重振祖风。黄龙慧南禅师就在此种形势下振兴临济，独树一家宗风，后人称作“黄龙派”。

　　黄龙慧南禅师，俗姓章，信州玉山(今江西玉山)人。十一岁出家，十九岁受具足戒。后游方参学庐山归宗寺自宝禅师，再亲近栖贤寺法眼宗嫡孙澄谎禅师三年：再依云门宗泐潭怀澄禅师，推为上首，分座接物，名振诸方。一次与临济宗云峰文悦禅师(汾阳善昭禅师法嗣大愚守芝门人)游，夜话云门法道。文悦禅师说：“澄公虽是云门之后，但法道异矣。一

　　慧南禅师便问异在何处?

　　文悦禅师回答说：“云门禅如九转丹砂，点铁成金。澄公禅如水银，看去明晃美好，入炉一烧，就如烟消云散。”慧南禅师听后大怒，用枕头向文悦禅师丢去。

　　次日，文悦禅师向慧南禅师道歉。临走又向他说：“云门禅风气宇如王一般，师兄甘心死在语下吗?澄公有法教授门人，可惜都是些死语，死语怎么能让人活过来?”说完，背著睑要走。

　　慧南禅师用手拉著文悦禅师说：“如果如你所说这样，那么有谁可合你的意?”

　　文悦禅师说：“石霜楚圆禅师接引门人手段高强，你可以去拜见他，下要再耽误拖延了。”

　　慧南禅师回想文悦禅师的话，心想：“文悦禅师的师父是翠严守芝禅师，他却叫我去见石霜楚圆禅师，可见他没有私心啊!”

　　慧南禅师立即前往石霜山，造访楚圆禅师。但在途中却听闻楚圆禅师无所事事、疏忽丛林的风声。于是改变心意，前往登衡山，拜谒福严寺智贤禅师。智贤禅师任慧南禅师为寺中书记。

　　不久，智贤禅师圆寂，郡守派任楚圆禅师为福严寺住持。上任后，上堂说法，常批评诸方长老，对怀澄禅师许多宗旨和密诀，都被当作邪解。使慧南禅师气闷于胸，于是到方丈室拜访楚圆禅师。

　　楚圆禅师说：“慧南书记早已分座说法，领徒游方，就算有下明白的地方，可以坐下来商讨。”

　　慧南禅师为表求法的诚意，言语更加哀诚恳切。

　　楚圆禅师说：“书记你是学云门禅的，必对洞山守初禅师参见云门文偃大师的公案了解：你说说看，当初洞山守初禅师的三顿棒到底该下该打?”

　　慧南禅师回答说：“该打。”

　　楚圆禅师神色严肃地说：“你听了三顿棒的声音就说该打，那么你从早到晚，听到雀噪鸦鸣，是否也该打?”

　　楚圆禅师说完即端坐，对慧南禅师厉声地说：“我当初还以为当不了你的老师，现在看来，当之无愧。”慧南禅师连忙作礼下拜。

　　楚圆禅师接著又问：“赵州禅师曾说，“台山婆子被我看破了。”你说说看，哪里被他勘破婆子的地方?”

　　慧南禅师被突然一问，逼急得热汗满面，哑口不知要如何回答。

　　次日，慧南禅师又去请求楚圆禅师开示。楚圆禅师又给他一顿诟骂。

　　慧南禅师说：“我心中不解，才来请教，骂人难道是禅师的慈悲法吗?”

　　楚圆禅师对他说：“我对你说的话，你当成骂人来理解吗?”

　　正在当下，慧南禅师言下大悟，作了一首颂曰：

　　“杰出丛林是赵州，老婆勘破有来由;

　　而今四海清如镜，行人莫与路为仇。”

　　呈给楚圆禅师，禅师颔首印可。

　　以上可知，楚圆禅师为接引慧南禅师是用心良苦的。禅师知道慧南书记尚未亲近他时，已学云门禅多年，且领徒游方，分座说法。因而采用师尊善昭禅师诟骂他自己的方式，来启发慧南书记，一句“你当作骂领会?”慧南书记终于领悟“骂是最亲”，顿悟临济宗旨。

　　大悟后的慧南禅师，庆历四年(公元一O四四年)，前往同安(今福建同安)住持崇胜禅院。以石霜楚圆的临济禅法为法嗣，消息传回泐潭，怀澄禅师与慧南禅师的关系从此断绝，弘法之途分道扬镳。

　　慧南禅师每次上堂说法，都有精彩独到的地方，闻风参禅的人越来越多。一日上堂云：“洪波浩渺，白浪滔天。截流到岸之人，端然忘虑。短桌孤舟之客，进退揽眉。且道：“风恬浪静”一句作么生道?还有人道得么?若无人道得，同安布施汝等诸人。”良久云：“渔人闲自唱，者独高歌。”下座。

　　慧南禅师在同安崇胜禅寺，行持精严：寺院管理，井井有条：开示说法，高人一筹。因而道声远播，下久又被州府任命为庐山归宗寺的住持。

　　归宗寺对慧南禅师是有感情的。早年参学游方时，曾到此寺亲近自宝禅师，虽时间不长，但却永志难忘。归宗寺是名山大刹，一向是云门道场，能去弘临济禅，意义上不同。在归宗寺最初几年，上堂说法，挥洒自如。寺院管理，一切井然有序。

　　一日上堂，拈柱杖，云：“横拈倒用，拨开弥勒眼睛：明来暗去，敲落祖师鼻孔。当是时也，目连、骛子饮气吞声：临济、德山呵呵大笑。且道笑个什么?咄!”下座。归宗寺自慧南禅师住持后，法务日蒸，香火鼎盛：求字求偈，品诗论道的雅士文人络绎下绝：到寺院烧香还愿祈福的信众川流下息。慧南禅师深感此下是件好事。

　　皇祐三年(公元一O五一年)腊月初十夜里，寺里发生火灾，归宗寺几乎全毁，慧南禅师被押进监狱，吏者百端求隙，慧南禅师怡然引咎，下以累人，被关二个月后才获释。

　　皇祐六年(公元一O五四年)，慧南禅师受筠州太守教请，到黄檗山报恩光孝寺。结庵于溪上，曰“积翠一。上任后，他常沉思临济禅法;要如何传下去的问题?想起当年，百丈禅师被马祖禅师振威一暍，耳声三天。临济禅师直承祖风，以大暍启发门人，培育了不少宗门巨匠，后世称颂为一来分犍锤”。然而此法被人熟知，对它有了思想准备，其震憾力就大大减弱了。若被盗名窃誉之徒当成表演式的作戏，非但不能启迪觉悟，还会成为巧伪障碍。再说一些达官显贵、文人学士又如何广施棒暍呢?临济暍，虽然曾令临济法道流行天下：但一旦滥用，就有拗曲为直的弊病。临济禅师以大暍方式开创了一代禅风，传至楚圆，“暍骂一的家风犹存。下管打也好，骂也好，所为何事?下部是为了让门人顿断思惑，见自本性吗?若无长时间痛苦的思惑，暍骂的点醒作用又如何能体现呢?酝酿思惑如画龙，棒暍犹如点睛：无龙，又如何点睛呢?自己传承楚圆临济禅法，应如何既秉承家风，又能推陈出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想到：棒暍本属因材施教的手段，可用，亦可不用。而疑情和困惑，却是觉悟的前提。要门人成为凌空腾龙，必先铸造他、磨练他，用最大的困惑来压制他，帮助他积蓄雄厚的内力。蓄势既厚，思想飞跃，即成必然。因此所有悟道的人，在未悟前，都有解不开的困惑，这点古今无异。看来，启发门人开悟的关键，不在行棒行暍，而是在能否将门人的思惟推上绝路。回想自己在楚圆先师会下，不是这样开悟的吗?因此我必须把临济禅法的真髓，发扬光大，一代代传下去。

　　慧南禅师第二天上堂，即大声宣称：“说妙谈玄，乃太平之好贼：行棒行暍，为乱世之英雄。英雄好贼，棒暍玄妙，皆为长物，黄檗门下总用不著。且道黄檗门下寻常用个什么?咄!”

　　从此，慧南禅师以他独特的禅风，卓立于天地间。到黄檗山求法的门人日多，慧南禅师总叫他们参三关语，即“你的生缘在何处一、“我手何似佛手”、“我脚何似驴脚”。无论门人如何酬对，他都不置可否，只闭目端坐，让门人无法揣摩他的意图。有门人问道：“到底怎样才算过关呢?”慧南禅师回答说：“过关的人，手臂一甩，迳自就过去了，哪里管有没有守关的官吏呢?问官吏如何过关，必然是过不了关的人。”

　　慧南禅师对自己的三关语，以颂文作阐述：

　　第一关：你的生缘在何处

　　生缘有语人皆识，水母何曾离得虾：

　　但见日头东叫上，谁能更吃赵州茶?

　　第二开：我手何似佛手

　　我手佛手兼举，禅人直下荐取：

　　不动千戈道出，当处超佛越祖。

　　第三关：我脚何似驴脚

　　我脚驴脚并行，步步踏著无生：

　　会得云收日卷，方知此道纵横。

　　总颂：生缘断处伸驴脚，驴脚伸时佛手开：

　　为报五湖参学者，三关一一透将来。

　　总颂阐明三关的内在联系，悟人性空，明

　　第七识发动处，即为破参。破参即可履践于无生法忍，进而自性与佛性同一。一关既破，关关可破：一关未破，关关下破。故牢关、重关可互为先后。慧南禅师这三关，后人称为“黄龙三关一。

　　治平三年(公元一O六六年)春，慧南禅师迁到义宁(今江西修水)黄龙寺，许多弟子跟随他到了黄龙。慧南禅师在黄龙弘法只有三年多，但法筵殊胜，直追马祖，临济禅师，黄龙慧南禅师的名声也流传至今。

　　到黄龙寺参学的门人络绎下绝，慧南禅师总是根据来者的根器，或堵或疏、或暍或导，随机施教。无论什么样的人，他都一针见血地点中门入的要害，直指当下。他回想这些年来，自己呕心沥血，不顾同门的指责，以全新的方式推行临济禅的核心宗旨，对上、对下，问心无愧。他将自己全部精力，全部智慧，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大众，在他的谆谆教诫下，许多弟子开悟了。

　　一天上堂云：“有一入朝看华严，暮看般若，昼夜精勤，无有暂暇：有一人不参禅，不论议，把个破席日里睡。于此二人同到黄龙，一人有为，一人无为，安下那个即是?”良久，云：“功德天，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受。”

　　又一天上堂举阿难偈云：“本来付有法，付了言无法：各务须自悟，悟了无无法。一接著又云：“后来子孙不肖，祖上田园，不耕不种，一时荒废，向外驰求。纵有些少知解，尽是浮财不实。所以作客不如归家，多虚不如少实。”

　　熙宁二年(公元一O六九年)，黄龙慧南禅师示寂，世寿六十八。谧“普觉禅师”，有《黄龙慧南禅师语录》及《黄龙慧南禅师语录续补》傅世。得法弟子有常总、祖心、克文等八十三人。他开创的临济门下的这一派别，后人称作“黄龙派”：与同门师兄方会禅师开创的杨歧派，合临济、鸿仰、曹洞、云门、法眼五宗，在禅宗史上并称“五宗七家”。祖心禅师弟子灵源禅师六传到日本僧人明庵荣西，荣西禅师回日本后，开创日本临济宗，把黄龙派禅法传人日本。

　　黄龙三关为宋明以后禅宗主流“话头禅”奠定了基础，开拓了禅宗发展的历史方向：黄龙慧南禅师为一代宗师，理所当然，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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