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蓝花瓷碗---我的第一本童话《老祖母的厨房》后记
(2010-06-18 11:2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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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突然有一天,这只碗不见了。遍寻无获。它是走失了吗?还是不肯与渐渐长大的我相认?我不明白。
后来,它就一直住在我的心里。
在八、九岁的时候,我写诗,古体诗,分不清平仄对仗,写完,给一个小小“闺蜜”欣赏,秘而不宣。那时候,没有写到我的蓝花瓷碗。
十来岁的时候,我写校园小说,也是没有章法没有规矩的,写完,给另外一个小小“闺蜜”欣赏,秘而不宣。依然没有提到我的蓝花瓷碗。
我在初中正式发表作品。自那时起始,在纸笺上,慎重地、严谨地、沉慢地落墨,并且长久坚持了下去。前两年,在网络里,遇见一些青涩时期的读者。无一例外的,她们提到我少女时期的文章。爱,哀愁,聚,别离。淡淡的惆怅。遥远的遥远的往昔。一个叫做五月的读者,栖息在广州,于我的博客留言:一颗颗无声无色的文字,经过你的手,就成了一部影像,流动的画面,安静的声音,震动的内心,你给我们的美,也是,最不容拒绝的。然而,在那些震撼了别人的作品中,有灵魂的寂夜,有失爱的寒冷,惟独没有我的蓝花瓷碗。
2009年夏天,写完第十部长篇小说,在成人世界的刀光剑影里纠缠着,无端端的,觉得疲惫,我对自己说:我要有一些改变。于是,我想到了我的蓝花瓷碗。我决定写一只碗的故事。住在一个孩子心里的碗。一只碗心里住着的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一只碗,抑或一件玩偶、一只球拍、一本书。在成长的路径上,我们往往在不经意间丢失了、遗忘了它们,可是,被我们百般疼惜过的碗(玩偶、球拍、书)的心里,也许与之相亲相爱的我们,是永恒的、唯一的,是纵然千山万水都不能够阻隔的惦念。
这就是“加菲碗”和“洋葱头”,他们彼此是对方最心爱的宝贝,彼此停留在对方心灵最柔软最纯净的地方。
而奕奕和豌豆妹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相同的是,他们都不完美,不是我们理想中的乖孩子。
在以身高、拳脚、勇气论英雄的小男孩的世界里,奕奕无疑是羸弱的,他不够优秀,不够顽皮,因为温吞而被忽略。但是,他阅读,他思考,他的脑子里盛载着许许多多有趣的念头。我喜欢他。
豌豆妹妹是可爱的,是耀眼的,她的学习成绩很棒,是“三道杠”,又有一张跟芭类比娃娃一样美丽的小脸。不过,她不是微缩版的淑女,她不斯文,没有心计,她伶牙俐齿,淘气得要命,迷糊得要命。我喜欢她。
这两个孩子,有一个相似的特质,那就是,善良。他们纯善,他们热忱,他们清澈。私底下,其实我是有贪念的,假如将来,我有孩子,男孩子,要像奕奕那样,女孩子,要像豌豆妹妹那样。
至于老祖母的厨房,那是我自幼所向往的意象。在广袤的乡村,在悉簌作响的竹林侧,在一幢泥与砖头修葺的祖屋里,是新年的厨房,柴禾温暖,酥肉喷香,大黄狗慵懒地依偎在老祖母的脚边,一两只小鼠在墙角且行且停——一个听传说、偷嘴的好地方。
我没有在爷爷奶奶身边生活过,我的外公,很早就病逝了。我的年迈的外婆,断断续续地看护着幼年的我。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外婆已经接近八十岁,我还没有长成,我的外婆就离世了。
但是,我记得,外婆早年在城市楼房的空地间开辟的菜圃。藤蔓上结着黄瓜丝瓜,地面生长着青葱蒜苗,地底埋伏着红薯花生,菜圃里有蝴蝶,有蚂蚱,有蜻蜒。我记得,外婆的厨房,干净、阴凉,她用面粉裹的“麻花”,漂浮在肉丸汤里。我记得,阳光和煦的午后,外婆牵着午睡刚醒的我,在小吃店里,为我买甜软的饼,我吃着饼,外婆注视我的眼神温柔而静默……
爱恋丰盛的童年,大多数人皆曾、或正在经历。可是,谁能在风中久留?谁能从私人纪念碑的浮雕上走下来,被簇拥,被纪念,被传诵?这些孩子,这些物件,大都庸庸碌碌,是历史的匿名者,从没有被光彩和荣耀所眷念,也没有被耻辱和罪恶的标志所铭刻,处在各种典籍之外,被时光的巨大黑洞所吞噬,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除非,被书写。
于是,我记录它们。静寂的幽微的岁月,宽阔的细渺的忧欢。在字句的缝隙里,他们得以熠熠生辉。
蒙田告诉我们,最美好的人生就是向合情合理的普通样板看齐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是有序的,但是没有奇迹,也不荒唐。不过,他忘记了,爱,原本就是奇迹,这虚无持久的力量,宛如一棵树与另外一棵树相爱竟夜,在早晨,生出一地蘑菇、野花、露水和木耳,以及在梦境里微微晃动的青草——那真是我们平庸生命的最绚烂的蜃景。
真实的怀念与虚幻的构想,就在这间老祖母的厨房里展开,在这里,有我丢失的蓝花瓷碗,有坚守的爱,有不倦的等待,有一段神秘的、古老的故事轻手轻脚地徐徐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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