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退休以后的十来年里，惊险叠出，闯祸、滋事，什么危险玩什么，什么叛逆试什么，完全不是从前那个斯文谨慎的知识分子形象。

前两年突然要骑自行车，大家一起反对，无效，他偷偷去买了一辆，被发现后，坚决阻止他骑出校门，告诉他街上人多车杂，自己车技再好，也难免遇到马路杀手。他答应了，结果当天下午就悄悄骑出去，骑到红照壁，被人撞倒，大腿骨折。在骨科医院住了几个月，每天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虽然受伤部位恢复得很不错，几乎没有留下后遗症，但是人一下子变得傻了好多。送到华西医院检查，医生问两位数的减法，答案基本都是错误的，留院检查，结论是早期血管性痴呆症。

医生说，这样的病人，最主要的，是预防走失。知道的。前几年，学校有个老教授，走丢了，至今没有找回来。天，那个老人家不知是在哪里度过每个日夜，或者是还在不在人世，恐怕他的子女一想起来，就会心如刀绞。

家里请了一个保姆，早晨来，晚上走的那种。煮饭、洗衣服，没有问题。其他琐琐碎碎的，是妈妈照顾。但是爸爸喜欢走动，基本坐不住，打开电视，看不上几分钟，就要出去溜达。随时拷问他家人的电话号码，暂时都还记得。每次拷他，他都极其兴奋，完全是小孩子，很得意的表情。但是我们的担忧日盛一日。

想过请一个人专门陪伴他。问题是，这样的人，能不能够24小时看住他？能不能够有耐心对待他？都是难题。妈妈打听了很多地方，也去看过好多地方，最后找到一家带有疗养性质的医院，就在三环路边上，离学校很近，医生护士俱全，也有专门的护工，门卫把守严格，感觉很安全。

决定去。床位很紧俏，托了大学同学翠，辗转地找到那里的领导，又去中国式的人情勾兑什么的，一番艰难，终于在7月1日挤进去，住下。医院有公用电视，一群糊涂的老头老太太坐在一起看。怕他不适应，专门买了一台，买了数字电视接收器，放在他的双人间里，让他可以一个人看。

住了接近一个月了，医院里做了心脏彩超什么的，有诸多小毛病，唯一值得担心的，是大便有隐血，医生还在找原因。

中间接他出来玩了两次，一次是出去，一次是回家。跟他讲，我们平时上班，妈妈身体不好，周一到周五就乖乖呆在医院，周末接他回来。他满口答应。出来玩的时候，他很高兴，不过依然是孩子气的，挂住吃。不断问，该吃饭了哇？前次是和朋友一起，几个人坐下来打小麻将，他和妈妈在外面吹风，结果他不停地进来说，我们啥子时候吃饭？车来了哇？楼下有好多汽车哦，红色的有，白色的也有，是哪一辆嘛？一桌的人都笑翻。

最近常常看朋友的育儿博客，看着小家伙们的机智妙语，以及他们时不时犯下的各类滑稽小错误，发觉与我那位可怜又可爱的老父惊人的相似。不同的是，他们在成长，父亲在衰老。

也许这就是人生。让人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