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转载]“混混儿”王二狠子
(2016-03-05 20:5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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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民国往事 |
王二狠子刚从南市清华池泡了澡出来，就被一伙“叉棒”（敌对一方）堵在门口了。王二狠子初见一惊，跟着就笑了：
“操！就你们几个？爷瞜瞜：一个、俩、仨、四个、五个、六个，就你们六块料？人来全了吗？不全回去接着码，啊？别给爷挠痒痒玩儿，听见没？今儿个没别的，不就‘卖味儿’（躺倒挨打）吗？看爷给你们撂个格局，没事也学着点儿，啊？”说着，一个旋风脚，跟着是“金鸡独立”，接下来两手叉指高举过头，亮一个“举火烧天”的姿势，歪着身子，噗的一下跌在地上，那姿势就像托着脑袋侧卧的大佛。“动手吧，小的们，别让爷笑话你们是窑子娘们下的崽儿，啊？”
“叉棒”们一顿拳脚，在他身上约摸运动了一袋烟的功夫，人也累了，为首的叫一声“风紧扯乎”，就一齐蹽了。
王二狠子俩眼一片乌青，鼻子里淌着血，牙齿掉了七八个，一张脸肿得赛窝瓜，晃晃悠悠站起来，从一个水果摊子上扯过一根支凉棚子的白蜡杆，凉棚子一下子就仄歪了。他拄着这根棍子，冲“叉棒”们跑去的方向，叫道：“你以为爷不知道你们哪路烧饼？操！等着，爷今晚就‘找场子’，不给你们来个鱼死网破，我王二狠子就是你们做的！”一路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晚上是一场混战，双方各自伤了十几个弟兄。王二狠子认为“面子”没捞回来，对方也认为“栽了”，都咽不下这口气，就都约了文混混儿写了战书，要在在耳闸口“说道说道”。
耳闸口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烧着沸水。大锅两边各搭了一张跳板。双方各自约了百十号人，一溜歪斜地立在自家阵脚上。四角八方的看客来了上千人，将场子围了个密密匝匝。
“叉棒”一方走出一个穿绸缎马褂人称“马脸”的寨主来，手托一对铁球滚动着，对王二狠子说：“我家弟兄不懂规矩，在清华池得罪了王爷；但王爷您带着一帮伙计踹了我的堂子，这事儿不能不说道说道吧？”
王二狠子一拱手：“瓢把子，咱话说在前头，我日前灭过你一个弟兄不假，可你这帮伙计在清华池栽我，过了吧？我踹你的堂子，那还不过是小意思。今儿个咱要见点红的白的，要不，您看，我没法交待。”
这时候，一个文混混儿出头了：“两位老大，我就一句话：和不和？和，看我的面子，哥俩拉拉手，从此算是弟兄；不和，那口大锅水可是开了，二位看着办就是。我没面子，我走人。”
沉默了一会儿，王二狠子一挥手：
“走，锅里比活！”
马脸闻言，一跺脚：
“既然如此，爷奉陪！”
文混混从口袋了摸出一枚铜板，往外一撇，铜板就飞进锅里，动作潇洒干练，仿佛小李飞刀。
马脸用下巴颏一指，就看从他队伍里出来一个刺青汉子，二话不说，走上跳板，在锅口蹲下，用一只胳膊搅动着一锅的开水，而后，将烫起的满胳膊水泡高举了给在场的文混武混们看，场内场外一片喝彩声响起。
王二狠子也将下巴颏一指，这边一个螳螂般长相的“菜墩子”（平时养着，将来要卖命的穷人），穿着短裤，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跳板，到了锅口，稳稳坐下，两条瘦瘦的光腿伸进锅里，神态自若，唱起歌来，那模样，仿佛在玩着“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把戏。一时间，场里场外都屏住了呼吸。只见“螳螂”一歪，从锅口滑了下来，摔在地上。王二狠子这边走过几个“锅伙”（“混混儿”的另一种称呼），扶着他站了起来，“螳螂”的两条腿，已经有煮熟的皮肉在掉落。这边的人，就齐叫一声：“好！”场外就有看客也齐叫一声：“好！好样的！”
马脸一张脸就拉得越发长了。
王二狠子老远冲着马脸喊道：
“嗨，那边的，窑子娘们养活的，服不服？”
马脸咬咬牙，他将手中的一对铁球冲王二狠子抛了过来，一只铁球正砸在他肩上。王二狠子捂着肩膀叫一声：“弟兄们，这小子不讲规矩，给我废了他！”这边人就山呼海啸一般吼起来，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三节棍流星锤什么的，就冲了过去。那边的也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三节棍流星锤什么的，抵挡上来。围观的看客们早吓得鸟兽一般飞滚到远远的地方瞭着起了。
双方留下了七八具尸首。
天津地面不安静，一群一伙的“混混儿”在闹事。闹腾得故事越来越离奇，连坐了十八年金銮殿的光绪皇上也知道了，就传下一道治匪安邦的圣旨，说是地方不靖，就拿官府问罪。这么着，知府大人就在衙署里转悠来转悠去，摸着脑瓜子上的顶戴花翎，吓出屁来了。
一个绰号“猴子崔”的衙门判官说：
“大人，把这群‘混混儿’全逮了，宰了，不得了？”
“唉，‘混混儿’们捣乱不假，但也轮不到该宰的罪呀？大清律法在这摆着不说，兄弟我还多少有点儿不忍之心。”
“俗话说，乱世用重典，这年头，洋鬼子闹，义和团闹，您说这地面上‘混混儿’又来闹，不宰，怎么平？宰了吧。”崔判官作出一个砍头的动作，仿佛“嚓”的一刀下去。
“洋鬼子是欺负咱大清国，义和团是祸害咱大清国，‘混混儿’呢，就是地痞流氓，一帮一伙的，聚众斗殴，而已。宰了这些东西，弄份抄报上头知道了，兄弟革职事小，毁了名节事大——兄弟我可不想落个‘血染顶戴花翎’的名声。再说了，当初咱没少拘人。可怎么样呢？这帮‘锅伙’过堂‘熬刑’竟没有一个画口供的。你看这事儿有多难？他‘无供’，按照律法，就不能判他极刑。可是，皇上的圣旨……嗨，不说了。您看现在这地面，从关上到关下，从芦庄子到老老店，从侯家后到南市三不管，从草场巷到鸟市鸽子集，到处都是这一帮子愍不畏死之徒在招摇，连地方上的捕手们都让着他们三分。再不收拾，朝廷怪罪下来，也是一罪啊。要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猴子崔”挠挠头皮，笑了。“大人，是得想个办法了。小的就知道你大人有不忍之心。这么着，咱也不全宰，检那几个‘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收拾了……”说着，就悄悄地附耳献了一计。
知府沉吟了一番，说道：“这个，你觉得可行？”
“猴子崔”咧嘴一笑：“大人，‘混混儿’们就怕输面，栽跟头；可也没有谁是真的不怕死。您就擎好吧您。”
府衙前的空场上站着一队城厢请来的“窑子娘们”，一个个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另一边是用绳子捆着手腕的上百号“混混儿”，一个个也是有说有笑。王二狠子也在队伍里站着，一脸的鄙夷，仿佛倒是他在审判众人。
衙署石头狮子两边是几十个篙杆扎绑的站笼。衙署台阶前还摆了一堆小儿穿的老虎鞋。有几个剃头的师傅坐在自己的担子旁。
空地四周又是一片看客——差不多整个天津卫的老百姓都出动了，要来看本府大人“惩治”地面上的地痞流氓。
有官吏传下话来：国难当头，流氓“锅伙”滋扰地方，就跟做汉奸一般无二，罪该当诛。但本官法外施恩，网开一面，有愿意改过从良的，概从本城妓女胯下爬过，算是自认晦气，从此洗心革面，做些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凡不从本官决定，继续在“锅伙”啸聚，扰乱百姓，暗通敌国者，一律站笼伺候。
“混混儿”中，没有一个人过来爬妓女裤裆。
就有如狼似虎的衙役抓了一帮人，塞进站笼。
站笼上是一个四方见圆的出口，由两爿顶盖合成，人站进去，两爿合拢，就托在下巴上。站笼下，有砖有瓦，垫在人犯脚下，但那高矮“伺候”得要恰到好处，一般就是让人犯脚尖刚刚够到砖瓦，又使不上劲，身体的重量就在下巴上卡着了。自古以来，没有几个人犯能抗得住这个东西。“混混儿”们也不例外。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混混儿”叫唤求饶了。衙役们就走过去，给他垫上一块砖，让他舒坦舒坦，就问：“怎么样？招了？认了？”若是点头称是，就放了他，让他出了站笼，解了缚，让剃头师傅给他们剃了娃娃头，就象杨柳青年画中的娃娃模样，着他们穿了老虎鞋；又喝令妓女们劈开俩腿，摆成一个大字形，让“混混儿”从一列妓女的裤裆下狗一样的爬过去。一边爬，还要一边叫：“娘啊，俺来爬你的裤裆了！”凡是爬了妓女裤裆的，日后出来再也没有脸面做“锅伙”，大多卷铺盖换了码头，远离天津卫了。就是留下来的，也一个个灰头土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就是街上走，碰到了往日的“窑子娘们”，也会破帽子一拉，遮住半个脑袋，匆匆走过。经由这般整肃，街面上安静多了。
一个整天下来，几百个“混混儿”已经纷纷钻了裤裆。知府开恩，凡是钻过的，一律当庭释放。到天擦黑时，站笼里就剩下一个人了。这个人，就是王二狠子。他从进了笼子就没消停，大骂知府，大骂崔判官。这会儿，似乎没了声音。衙役们以为他已经站死，就过去看，只听他兀自叫着知府大人的名讳和“猴子崔”，断断续续地骂不绝口。他两只脚努力够着，也不过是大脚趾刚刚蹭到砖头上。俩手绑在背后，不能动，一动，下巴颏就咯得疼痛钻入骨髓。他就这么吊着，用两只脚试探着蹬着，吊了整整一个白天。
“猴子崔”走过来，给他脚下垫一块砖头，问他：“服不服？我就问你一句话，服不服？服，就改恶从善；不服，今晚站这儿，明早还站这儿，就用这个笼子拉你到小西关，砍头。”
王二狠子瞪着“猴子崔”，一口黏糊糊的唾沫啐过来，正贴在他眼睛上。
“‘猴子崔’，你见你王大爷我，什么时候服过软？嗯？好好伺候爷，啊？爷舒坦着呢！把脚底下的砖给爷撤了，爷还不待见这个呢！”说着，自己竟奋力一挣，将脚下刚刚垫上来的砖头踢飞，就听“卡碴”一声，下巴又卡在顶盖上了，惹来了一阵咳嗽。王二狠子的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盯着灰暗的天空，含糊不清地骂着“猴子崔”，“猴子崔”不禁一阵哆嗦。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众衙役就把笼子抬上了马车，用绳索捆了，往小西关刑场走去。一路上，聚集了无数的市民，纷纷来看王二狠子的最后结局。知府再次开恩，允许在路上给王二狠子脚下垫了两块砖，还喂了他一壶酒。王二狠子有了精气神，从城厢一路骂到行刑地。王二狠子被推出站笼，按倒跪下，王二狠子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大喝一声：“爷不跪！”再按，再起。看客们一齐叫起好来。王二狠子似乎受到鼓舞，喊道：“爷从来不跪！”一直捱到午时三刻，过来几个衙役强按着他，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王二狠子人头落地。
天津卫从此流传一句歇后语：王二狠子挨刀——赶上这一拨了。
“操！就你们几个？爷瞜瞜：一个、俩、仨、四个、五个、六个，就你们六块料？人来全了吗？不全回去接着码，啊？别给爷挠痒痒玩儿，听见没？今儿个没别的，不就‘卖味儿’（躺倒挨打）吗？看爷给你们撂个格局，没事也学着点儿，啊？”说着，一个旋风脚，跟着是“金鸡独立”，接下来两手叉指高举过头，亮一个“举火烧天”的姿势，歪着身子，噗的一下跌在地上，那姿势就像托着脑袋侧卧的大佛。“动手吧，小的们，别让爷笑话你们是窑子娘们下的崽儿，啊？”
“叉棒”们一顿拳脚，在他身上约摸运动了一袋烟的功夫，人也累了，为首的叫一声“风紧扯乎”，就一齐蹽了。
王二狠子俩眼一片乌青，鼻子里淌着血，牙齿掉了七八个，一张脸肿得赛窝瓜，晃晃悠悠站起来，从一个水果摊子上扯过一根支凉棚子的白蜡杆，凉棚子一下子就仄歪了。他拄着这根棍子，冲“叉棒”们跑去的方向，叫道：“你以为爷不知道你们哪路烧饼？操！等着，爷今晚就‘找场子’，不给你们来个鱼死网破，我王二狠子就是你们做的！”一路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晚上是一场混战，双方各自伤了十几个弟兄。王二狠子认为“面子”没捞回来，对方也认为“栽了”，都咽不下这口气，就都约了文混混儿写了战书，要在在耳闸口“说道说道”。
耳闸口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烧着沸水。大锅两边各搭了一张跳板。双方各自约了百十号人，一溜歪斜地立在自家阵脚上。四角八方的看客来了上千人，将场子围了个密密匝匝。
“叉棒”一方走出一个穿绸缎马褂人称“马脸”的寨主来，手托一对铁球滚动着，对王二狠子说：“我家弟兄不懂规矩，在清华池得罪了王爷；但王爷您带着一帮伙计踹了我的堂子，这事儿不能不说道说道吧？”
王二狠子一拱手：“瓢把子，咱话说在前头，我日前灭过你一个弟兄不假，可你这帮伙计在清华池栽我，过了吧？我踹你的堂子，那还不过是小意思。今儿个咱要见点红的白的，要不，您看，我没法交待。”
这时候，一个文混混儿出头了：“两位老大，我就一句话：和不和？和，看我的面子，哥俩拉拉手，从此算是弟兄；不和，那口大锅水可是开了，二位看着办就是。我没面子，我走人。”
沉默了一会儿，王二狠子一挥手：
“走，锅里比活！”
马脸闻言，一跺脚：
“既然如此，爷奉陪！”
文混混从口袋了摸出一枚铜板，往外一撇，铜板就飞进锅里，动作潇洒干练，仿佛小李飞刀。
马脸用下巴颏一指，就看从他队伍里出来一个刺青汉子，二话不说，走上跳板，在锅口蹲下，用一只胳膊搅动着一锅的开水，而后，将烫起的满胳膊水泡高举了给在场的文混武混们看，场内场外一片喝彩声响起。
王二狠子也将下巴颏一指，这边一个螳螂般长相的“菜墩子”（平时养着，将来要卖命的穷人），穿着短裤，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跳板，到了锅口，稳稳坐下，两条瘦瘦的光腿伸进锅里，神态自若，唱起歌来，那模样，仿佛在玩着“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把戏。一时间，场里场外都屏住了呼吸。只见“螳螂”一歪，从锅口滑了下来，摔在地上。王二狠子这边走过几个“锅伙”（“混混儿”的另一种称呼），扶着他站了起来，“螳螂”的两条腿，已经有煮熟的皮肉在掉落。这边的人，就齐叫一声：“好！”场外就有看客也齐叫一声：“好！好样的！”
马脸一张脸就拉得越发长了。
王二狠子老远冲着马脸喊道：
“嗨，那边的，窑子娘们养活的，服不服？”
马脸咬咬牙，他将手中的一对铁球冲王二狠子抛了过来，一只铁球正砸在他肩上。王二狠子捂着肩膀叫一声：“弟兄们，这小子不讲规矩，给我废了他！”这边人就山呼海啸一般吼起来，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三节棍流星锤什么的，就冲了过去。那边的也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三节棍流星锤什么的，抵挡上来。围观的看客们早吓得鸟兽一般飞滚到远远的地方瞭着起了。
双方留下了七八具尸首。
天津地面不安静，一群一伙的“混混儿”在闹事。闹腾得故事越来越离奇，连坐了十八年金銮殿的光绪皇上也知道了，就传下一道治匪安邦的圣旨，说是地方不靖，就拿官府问罪。这么着，知府大人就在衙署里转悠来转悠去，摸着脑瓜子上的顶戴花翎，吓出屁来了。
一个绰号“猴子崔”的衙门判官说：
“大人，把这群‘混混儿’全逮了，宰了，不得了？”
“唉，‘混混儿’们捣乱不假，但也轮不到该宰的罪呀？大清律法在这摆着不说，兄弟我还多少有点儿不忍之心。”
“俗话说，乱世用重典，这年头，洋鬼子闹，义和团闹，您说这地面上‘混混儿’又来闹，不宰，怎么平？宰了吧。”崔判官作出一个砍头的动作，仿佛“嚓”的一刀下去。
“洋鬼子是欺负咱大清国，义和团是祸害咱大清国，‘混混儿’呢，就是地痞流氓，一帮一伙的，聚众斗殴，而已。宰了这些东西，弄份抄报上头知道了，兄弟革职事小，毁了名节事大——兄弟我可不想落个‘血染顶戴花翎’的名声。再说了，当初咱没少拘人。可怎么样呢？这帮‘锅伙’过堂‘熬刑’竟没有一个画口供的。你看这事儿有多难？他‘无供’，按照律法，就不能判他极刑。可是，皇上的圣旨……嗨，不说了。您看现在这地面，从关上到关下，从芦庄子到老老店，从侯家后到南市三不管，从草场巷到鸟市鸽子集，到处都是这一帮子愍不畏死之徒在招摇，连地方上的捕手们都让着他们三分。再不收拾，朝廷怪罪下来，也是一罪啊。要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猴子崔”挠挠头皮，笑了。“大人，是得想个办法了。小的就知道你大人有不忍之心。这么着，咱也不全宰，检那几个‘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收拾了……”说着，就悄悄地附耳献了一计。
知府沉吟了一番，说道：“这个，你觉得可行？”
“猴子崔”咧嘴一笑：“大人，‘混混儿’们就怕输面，栽跟头；可也没有谁是真的不怕死。您就擎好吧您。”
府衙前的空场上站着一队城厢请来的“窑子娘们”，一个个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另一边是用绳子捆着手腕的上百号“混混儿”，一个个也是有说有笑。王二狠子也在队伍里站着，一脸的鄙夷，仿佛倒是他在审判众人。
衙署石头狮子两边是几十个篙杆扎绑的站笼。衙署台阶前还摆了一堆小儿穿的老虎鞋。有几个剃头的师傅坐在自己的担子旁。
空地四周又是一片看客——差不多整个天津卫的老百姓都出动了，要来看本府大人“惩治”地面上的地痞流氓。
有官吏传下话来：国难当头，流氓“锅伙”滋扰地方，就跟做汉奸一般无二，罪该当诛。但本官法外施恩，网开一面，有愿意改过从良的，概从本城妓女胯下爬过，算是自认晦气，从此洗心革面，做些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凡不从本官决定，继续在“锅伙”啸聚，扰乱百姓，暗通敌国者，一律站笼伺候。
“混混儿”中，没有一个人过来爬妓女裤裆。
就有如狼似虎的衙役抓了一帮人，塞进站笼。
站笼上是一个四方见圆的出口，由两爿顶盖合成，人站进去，两爿合拢，就托在下巴上。站笼下，有砖有瓦，垫在人犯脚下，但那高矮“伺候”得要恰到好处，一般就是让人犯脚尖刚刚够到砖瓦，又使不上劲，身体的重量就在下巴上卡着了。自古以来，没有几个人犯能抗得住这个东西。“混混儿”们也不例外。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混混儿”叫唤求饶了。衙役们就走过去，给他垫上一块砖，让他舒坦舒坦，就问：“怎么样？招了？认了？”若是点头称是，就放了他，让他出了站笼，解了缚，让剃头师傅给他们剃了娃娃头，就象杨柳青年画中的娃娃模样，着他们穿了老虎鞋；又喝令妓女们劈开俩腿，摆成一个大字形，让“混混儿”从一列妓女的裤裆下狗一样的爬过去。一边爬，还要一边叫：“娘啊，俺来爬你的裤裆了！”凡是爬了妓女裤裆的，日后出来再也没有脸面做“锅伙”，大多卷铺盖换了码头，远离天津卫了。就是留下来的，也一个个灰头土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就是街上走，碰到了往日的“窑子娘们”，也会破帽子一拉，遮住半个脑袋，匆匆走过。经由这般整肃，街面上安静多了。
一个整天下来，几百个“混混儿”已经纷纷钻了裤裆。知府开恩，凡是钻过的，一律当庭释放。到天擦黑时，站笼里就剩下一个人了。这个人，就是王二狠子。他从进了笼子就没消停，大骂知府，大骂崔判官。这会儿，似乎没了声音。衙役们以为他已经站死，就过去看，只听他兀自叫着知府大人的名讳和“猴子崔”，断断续续地骂不绝口。他两只脚努力够着，也不过是大脚趾刚刚蹭到砖头上。俩手绑在背后，不能动，一动，下巴颏就咯得疼痛钻入骨髓。他就这么吊着，用两只脚试探着蹬着，吊了整整一个白天。
“猴子崔”走过来，给他脚下垫一块砖头，问他：“服不服？我就问你一句话，服不服？服，就改恶从善；不服，今晚站这儿，明早还站这儿，就用这个笼子拉你到小西关，砍头。”
王二狠子瞪着“猴子崔”，一口黏糊糊的唾沫啐过来，正贴在他眼睛上。
“‘猴子崔’，你见你王大爷我，什么时候服过软？嗯？好好伺候爷，啊？爷舒坦着呢！把脚底下的砖给爷撤了，爷还不待见这个呢！”说着，自己竟奋力一挣，将脚下刚刚垫上来的砖头踢飞，就听“卡碴”一声，下巴又卡在顶盖上了，惹来了一阵咳嗽。王二狠子的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盯着灰暗的天空，含糊不清地骂着“猴子崔”，“猴子崔”不禁一阵哆嗦。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众衙役就把笼子抬上了马车，用绳索捆了，往小西关刑场走去。一路上，聚集了无数的市民，纷纷来看王二狠子的最后结局。知府再次开恩，允许在路上给王二狠子脚下垫了两块砖，还喂了他一壶酒。王二狠子有了精气神，从城厢一路骂到行刑地。王二狠子被推出站笼，按倒跪下，王二狠子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大喝一声：“爷不跪！”再按，再起。看客们一齐叫起好来。王二狠子似乎受到鼓舞，喊道：“爷从来不跪！”一直捱到午时三刻，过来几个衙役强按着他，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王二狠子人头落地。
天津卫从此流传一句歇后语：王二狠子挨刀——赶上这一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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