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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7月19日《南昌晚报》C55“南昌茶座”版我的“圈圈点点”专栏

    台风“苏力”过境，南昌结结实实地下了几场暴雨。入夜门窗大开，清风徐来，甚是舒适。双目微阖，窗外传来有节奏的鸣叫声。细细分辨，“呱呱”声来自田间蛙，“知了”声来自树梢蝉，间或响起的“唧唧”、“啾啾”声，也许来自蟋蟀、天牛和纺织娘。听着这生机勃勃的大自然乐曲，不自觉地在心中勾画着每一声部中对应昆虫的形象，渐渐许多关于昆虫的往事连绵浮现出来。

    小时候的初夏时节，总是有一场特别的“仪式”。天刚热起来，就有几位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工人，背着方形的农药罐，举着长长的喷头，向道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喷洒。他们经过的地方，树上的毛毛虫如雨点般纷纷从树上坠落，煞是壮观。行人纷纷惊惶闪避，墨黑的柏油马路上，色泽艳丽的毛毛虫不停扭动着它肥胖的身躯，进行最后的挣扎。正午的阳光从阔大的树叶缝隙中漏下几点金黄，投射在马路中间几只嫩绿的虫子身上。急着赶路的行人陆续经过，行进中的鞋跟刺穿了虫子的皮囊，滚动着的自行车胎将它碾扁。它身体中饱含的绿色汁液滩涂在柏油马路粗糙的表面上，久久不能干涸。

    放学时我们背着书包路过，一路踮着脚尖，艰难地拣选没有虫子的地面行走。有顽皮的男孩用树枝挑起一只还在蠕动的毛毛虫，冷不丁递到漂亮女生的面前，听到一声尖叫后，方才把树枝随手一掷，哈哈大笑。嗅着刺鼻的农药气味，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铺满毛毛虫的路面上，一面还要提防树上的毛毛虫掉落进衣领，那种心惊胆战却带着小小兴奋的心情，至今仍记忆犹新。

    南昌人有巧思，白天吃剩的西瓜皮不扔掉，摆在烈日底下暴晒，晚上还能将之炒制成一道家常菜。晒瓜皮总能引来金龟子，这种小甲壳虫南昌人称之为“金金虫”，壳面泛红的叫“孙悟空”，壳面泛绿的叫“猪八戒”，据说还有“沙和尚”，但我从未见过。我爸看到这种小虫停留在西瓜皮上，总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伸出两指将其从西瓜皮上揪下来，再在它的甲壳缝隙中缠上一根棉线，送给我玩耍。我是对其望而生畏的，我爸硬要抓着我的手去抚摸它坚硬的甲壳，以及毛茸茸的足部，引得我内心一阵阵惊惧。

    我爸善于捕捉夏日里的各种昆虫，蝴蝶、蜻蜓、天牛、蝉，无一例外都是缠上棉线后送给我。我眼看着这些战利品拖着长长的棉线，在屋里不甘心地横冲直撞，简直坐立不安，更何谈赏玩！但我爸却乐此不疲，一次他们车间组织职工去洪都飞机跑道除草，他竟给我带回了满满一纸盒各色昆虫。揭开那只他手工打了许多透气孔的盒盖时，他的表情十分自豪，一一指点哪只是蟋蟀，哪只是螳螂。当时正值动画片《黑猫警长》热播，片中黑猫警长断了一场公案，雌螳螂在新婚之夜将雄螳螂吃进肚里。我觉得这一惨剧即将在小纸盒中上演，越想越是恐惧。第二天早上，壮着胆子掀开纸盒，里面果然有许多断臂残腿，也许除了情杀还有仇杀。已死的昆虫横七竖八，触目惊心。我赶紧求着我爸将幸存的昆虫放回草丛里去，好久都心有余悸。如今想来，他热衷赠我各色昆虫，除了爱我之外，恐怕也是自己顽童心性的延续。这心情，也许就和现在我老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女儿买来她不感兴趣的玩具一样。

    记得早年间爷爷曾经找了好多地方，就为了买一只蝈蝈。听到它清脆的叫声，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山西的乡野。如今高楼林立，虫鸣声越来越微弱。感谢这个暴雨初歇的夜晚，让我有了这许多关于昆虫的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