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云端会(长篇连载38)
(2022-07-09 14:49:58)分类: 风雨云端会 |
组委会的誊抄工作完成后,一万多首参赛诗篇便摆在十一位评委眼前,评选工作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进行,全程都在组委会严密监督下。评委清一色是省市乃至全国作协会员,都曾获得过大小不一的文学奖项,在整个审稿过程中绝大多数评委都严格遵守约定:不交谈、不发表个人意见。但人的身态语言却是无法控制的,到审稿接近尾声时,每个评委都能从彼此的身态语言中了解到对方的喜好,这些喜好渐渐都指向了同一首诗:
我站在单调的黄河的堤沿上
看一带茁壮的墨绿色的麦苗
被晚烟浸着的麦苗
无际的沃土
一辆破旧了的牛车
在这宽阔的平原上
缓慢地爬行着
象永远爬不出这片平原似的
世世代代都如此地爬行呀
又是落日时分
太阳从激不起一丝华丽的色彩
老是那发黄的光晕
怅怅的照着,又沉下去了
只有黄河不住的流
无力而缓慢
夹着沉滞的泥沙
微波细语
有如不堪重负的呻吟
象似沉溺在无限深长的回忆之中
向自己的心灵诉说着数千年的往事
此刻,荒凉的渡口
背负着包袱的人们
默默地等待着
那粗笨的木船
而雁群已浮过晚烟了
一阵清冷的风
急拂过来
吹醒了我积郁已久的眼泪
啊,亚细来,亚细来
你永远如些的悲哀呀!
我双手紧捏着你松散的泥土
想绞出那紫色的忧郁的液汁
直到我无力地躺下来
全部理解了你的苦痛
亚细亚……
“《黄河小曲》有硬伤,大家注意到没有呢?这首诗从头至尾都不押韵,请问诗歌怎么可以不押韵呢?”杨建国洋洋得意地举起《黄河小曲》,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那神情仿佛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杨建国短小精悍、思维敏捷,说话时喜欢用反问句,尤其在说“呢”字时喜欢用重音,仿佛这样才能加重语言的分量。高泊是在省作协一次创作会议上认识他的,高泊发现他也反对图解政治的口号诗和吹捧达官贵人的马屁诗,后来将他也拉入“云峰文学社”,继而又拉入“云端读书会”。杨建国在市宣传部属于异类,并不受局长们青睐,但因为他文坛上小有名气,谁也奈何他不得。杨建国此番话显然违反了规定,评委们碍于情面装聋作哑谁也不吭声,连担任监督的市宣传部副部长也沉默不语,这让高泊坐不住了,他连忙向杨建国解释道:
“《黄河小曲》并非没有韵脚,它只是没有唐诗宋词那么严谨罢了。你仔细读就会知道,这首诗压的是a韵,也叫花韵。”
“每段末尾都压上才叫押韵,这首诗有好几段都没压上,这怎么叫押韵呢?”杨建国据理力争道。
“新诗讲究的是创新,拘泥于过去的韵脚平仄,还叫新诗吗?”高泊说。
“那你说说这首诗好在哪里?”
“这首诗好在立足点高、意境深远,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作者为黄河勾勒出的精神图谱揭示了中华民族的精神特质,作者试图探寻我国近五百年停滞不前的原因,并殷切期待中华民族何时突破历史发展的瓶颈。你看‘沉溺于数千年的往事中无力而缓慢的爬行’,这难道不是在追问吗?还有‘破旧的牛车’‘宽阔的平原’‘世世代代都如此地爬行’这难道不是在反思吗?”
杨建国一时语塞,愣了愣又说:“这首诗太压抑太沉闷,作者仿佛有满腹牢骚需要倾诉,又仿佛在向社会发泄内心的愤恨,满满的都是负能量!”
“我们谈诗就谈诗,不要扯到政治上去,艺术有艺术的评判标准,不能用政治标准统领艺术标准,更不能用政治标准替代艺术标准。”高泊不依不饶地说。
“反正我觉得这首诗有问题!”杨建国恼羞成怒,语气更加坚定了。
“你这是文革式上纲上线!”高泊也毫不妥协地回敬道。
“你们都不要说了,这是违反规定的,还是让票数说话吧。”邓行健赶忙过来劝解。
“是他先违反规定……”高泊还想争辩,看见李临风也在一旁劝他,便不再说话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临近投票时杨建国又旧事重提,他还坚持将《黄河小曲》撤下不参加评选,高泊也不知道杨建国是和自己争论时损了面子,还是与诗作者前世有仇,但他坚持《黄河小曲》必须参加评选,就这样双方互不退让僵持了很久,后来邓行健和李临风以顾全大局为由联手相劝,高泊终于松了口,但他提出一个条件:金奖必须空缺,评选这才得以继续。很快评选结果出来了,高泊一看评上银奖的是《凋谢的桃花》,心里稍稍感到些许宽慰。
凋谢的桃花
一夜风狂
吹落了满树的桃花,
青春的娇女
失去了昨日的韶华……
呵!凋谢的桃花!
你是饱含屈辱恨恨地离去?
你是满怀希望一去不还家?
呵!凋谢的桃花!
你是甘心化作这平凡的泥土?
你是向往融于那绚灿的流霞?
呵!凋谢的桃花!
这些死掉的可是你的躯壳?
你的精魂早已随风到天涯?!
呵呵!凋谢的桃花!
你飞天盖地的红雨,
难道不是给无耻的强暴
以血的回答?!
诗歌大奖赛原定金奖一名、银奖一名、铜奖二名、铁奖三名、锡奖四名,优秀奖十名。金奖缺席后其余二十人都上台领取了获奖证书和奖金,一个个笑逐颜开。这时,高泊猛然想起落选的《黄河小曲》,不仅悲愤填膺,心中的郁闷搅得他坐立不安,思忖片刻他走上讲台,即席赋诗一首:
有人说诗是魔杖
可以点石为金
使你腰缠万贯
有人说诗是敲门砖
可以叩开宫廷
让你青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