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画家笔触中的“五味”

      -----刘晓华航系列油画赏析

大雪纷飞，气温低下，今日的威海满世界的一片莹白。这是据说三十年来威海最寒冷的一天。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却意外地收到了两件珍贵的礼物：一件是一个朋友送我的一包五味子，一件是另一个朋友送我的威海女画家刘晓华的油画作品集《境中素心》。

一种温暖油然而生，那是来自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内心的人性关怀。

一种温度骤然而起，那是来自一个女画家大海系列作品的画中温情。

五味子，别名山花椒、乌梅子、软枣子，因甘、酸、辛、苦、咸五昧俱而名。功能与主治：收敛固涩，益气生津心等。可谓一宝。

这样的天气，也真的是应了画集的名字：境中素心。这样的大雪，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意境，恰恰好。

泡一杯温馨的五味子，加了点枸杞，很浓郁的一杯，坐在朋友的画店儒兴堂里的暖炕上，细细品味这本画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实际上，早些时候，我已经品读过晓华的一些静美的油画，对她笔下的航系列情有独钟。

一个年轻女画家的笔触下，带着极其强烈的生命感和美的韵律，像极了我口中频频品味着的五味子，再细细看看她笔下的大海、雪地、小船、港湾……感觉到她的油画，她的笔触，不也正像这些五味子一样，充满了甘、酸、辛、苦、咸的味道吗？

我历来以为，每一幅作品，都是有味道的，品读晓华的航系列油画，真的感受到了那五种不同的味道。

其一，“油画”的味道，是为甘。众所周知，西方油画传入中国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而从本世纪初，它迅速发展为我国视觉艺术领域中的一支主力军。但是，凡是在国外看过国外油画名作的人，都会意识到中国油画依然没有摆脱一股“土气”，看上去缺乏油画本来应有的特质，尤其是缺乏那种光的韵味与笔触的生气，或者说，缺乏“油画味”。

而打开晓华的画集，第一幅《停泊1》就让人耳目一心，那大片的雪地，大片灰蒙的天空，以及停泊在港湾的那些船只，和船上白色的落雪，既有冬天里的肃穆，也有归港后的宁静，船上反光的部分和落雪，较好地表达出光感，以及在光线的作用下的那种韵味。再从那些繁而不乱的笔触中，你也会很轻易地读出她内心的平静和安然，准确、有序、诗意的排列和组合以及合理的构成，在视觉上给人以自然、舒适、唯美、平静、多维、亮丽的高度美感，因而，她笔下的物体、线条、色彩一改女性艺术家所擅长的纤细、婉约、恬淡、清雅的画风，而绽放出刚健雄强的豪迈之气，大气而磅礴，有一种不凡的气势，又极具画面感，打开画集，一种油画的美感扑面而来，让你在第一念间，便体验到了那种具有“光的韵味与笔触的生气”的“油画味”。她的创作油画感很强，驾驭油画的技巧也比较娴熟，外行人会受到强烈的画面感的冲击而美在其中，行内人看她的画，也会感受到一种创作过程的快感。

其二，传统的味道，是为酸。一个中国人画油画，就好比最初让他喝咖啡，品尝醋，一定是一种酸涩的味道。晓华以为，要精通油画艺术，就必须了解其色彩语言、形式结构和技巧。既然油画已经成为我国的一个主要画种，必须按照中国传统绘画一样来对待他，只有这样才能画出“地道”的油画，这样由酸而甜，就成了自己的风格。在色彩上，大胆利用黑与白、灰色调与中间色以及艳丽色调，突出主题效果，力求整个画面色调优美、和谐、既有对比，又有协调；既有反差、又有衬托；既有冷暖，又有阴暗；既有油画的感觉，又有国画的味道。酸甜结合。画画需要技巧，但仅仅凭技巧未必画得出好画。晓华生长在威海，天天与大海为伴，她热爱大海，迷恋大海，有一种难以释解的大海情怀。她执着地追逐大海，膜拜大海，敬仰大海，引大海为知心朋友，以面对面、心交心的方式向大海倾诉心曲，首先是一往情深地热爱大海，激情洋溢地描绘大海，所以才能读透大海。而大海也陶冶了她，她坚强、开朗、豪爽，有男人一样的胸怀、胆略和气魄。因此，她的作品为我们打开了比大海还要宽广的意境。晓华从传统中一路走过，又用自己的风格为传统书写自己的精神，她笔下的航系列就可以为证。

其三，个性的味道，是为辛。晓华的笔触带给我们的是对生命和人性的思考和激励，因此她笔下的大海，绝不是单纯的一幅风景画，而是画家用自己的画笔，赋予了自己作品中的生命力，好比一篇文章，富有丰富的内涵；一幅画，有着深远的意境；一首诗，总是能打动人心，这必定付出了她很多的艰辛，她的《航》系列，就是她青春和生命的佐证。正如她的恩师白羽平所言：“艺术是反应观察者内心独居个性的思考，正因为有了观察者的介入有了艺术作品的产生，从《航》系列出发，刘晓华的艺术成长体现了一个当代青年艺术家文件的姿态，她不随潮流而动，不因时尚而变，因问题而研究，因内心而发展，最终实现画面上的动人嬗变。”

在晓华的几种题材的创作中，大海系列海，尤其精彩。有了上面的一切，画海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事，因此晓华画海，才得心应手，才妙手天成。大海自由奔放，雄浑沧茫，具有一种惊天动地、狂放不羁的精神和力量。它呈现在画者心目中，有容光焕发的娇美活力，有蔚蓝翻滚的光泽雄姿，有深沉浑厚的深渊音响，有滔滔向前的奔腾气势，更有反复无常的激情变化，时而温柔娴静，时而惊涛骇浪，时而深情缱绻；时而抑郁幽怨……总之，大海有博大的胸怀，恢弘的气度，奇伟的力量，是自由和力量的象征。晓华纵情描绘大海的精神气度、性格力量，实际上是表达自己对自由的景仰，对伟力的崇尚，对美的向往。而这一切，都需要反复推敲，需要不断改进、又不断叠加，所以色彩越来越微妙，越来越浓郁。我想，可能是因为她练就了这套手法才去选择大海这个题材，更有可能是因为喜欢大海、画大海而使她技法更纯熟。也许，这一些对我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晓华为我们奉献出了自己心中难忘的那片大海。

其四，晓华的味道，是为苦。确切地说，晓华的航系列油画，不是甜甜的那种，极有苦中清香的回味。晓华笔下的大海不是完美的化身，而是变幻的生活。大海有涨有落，有风暴，有平静；它多变，并不完美，但它真实，而真实最可爱。感受着大海的宽广与静寂，就像在感受自己。因此，她画大海，也是在画自己。大海是社会，是人生，是生活，是朋友，是自己的心。晓华自己则像海燕一样，坚强地在生活风浪中自由飞翔，对生活充满了自信，充满了积极向上的精神。她用借景抒情的表现手法来画大海，她的大海是对生活细腻的观察，海边的每一种风景都是生活的真实写照。海边的小船、港口、海边的冬天……画者都将自己对生活的诠释融入对大海的归纳当中。晓华的大海系列油画，每一幅都是她以大海写出对生活的感悟，启发人们要以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和坚强的精神。她把自己的苦，留在了内心，把美和香味呈现给了人们，所以，她笔下的大海，也是晓华的味道。

其五，生命的味道，是为咸。“艺术作品的风格、图式、构成、表现手法的形成与艺术家对生活直觉感悟与审美经验积淀有着必然的联系，而艺术作品的品格、气度则与艺术家的天赋、性格、气质、经历等精神层面有着更为深层的、内在的联系”（王家儒）。晓华的大海系列油画，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真诚的体验。作为一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画家，晓华所青睐的不是孤芳自赏式的形式把玩，也不是小资式个人情感低吟浅唱的抒怀，更不是玩世不恭的调侃与宣泄，而是从历史与人文的角度对孕育其生命的土地、大海以深情的讴歌，用关注社会、关注现实、关注人生的情怀去揭示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因而，她笔下大海才极具生命力和人生的况味。我在一首诗中曾这样写道：“大海赐予我们以生命的盐，而我们却常常用它来擦洗伤口。”一幅油画的外在美，是她的色彩、光感和构成；但它的深层次的美，是需要画家来发掘、开发和创作。咸，是大海本真的味道，就好像我们去渔家吃海鲜的那种感觉，是原汁原味的。在晓华的画中，大海作为背景与精神底色，不仅是性格与情感力量的象征，还成为画家礼赞人类自强不息、勇于拼搏的精神而贯穿着她整个艺术创作生命之中。而这种精神就是她画作生命的“盐”。因此，晓华笔下的那些大海、小船、港湾，每一幅，都具有生命的味道。

我常想，盐，养育了生命，咸而味美；五味子，补肾健身，五味俱全；而晓华的航系列油画，唯美动人，能补心也！

“我整个心灵充满了你，/我要把你的峭岩，/你的海湾，/你的闪光，你的阴影，还有絮语的波浪，/带进森林，带到那静寂的荒漠之乡。”（普希金《致大海》）

当聂鲁达读过《致大海》后写出这样评述性诗句：“从那时起，凡是在海岸上徘徊的人，在那浅浅的小船和空旷的黄沙之间，借着心、目光和耳朵他会听到，普希金诗句像金屑那样洋洋洒洒……”

王立中：“大海是一个象征，普希金是一个象征，他高举着自由的火把照亮一代又一代人的前程。”

今天，当我在强大的寒冬中严重感冒时，一边品尝着五味子的芳香，一边品读着晓华的《景中素心》，我一次又一次品读其中的大海系列，并且爱不释手。而当我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感冒竟然似乎全部恢复，我想，难道晓华的这些大海画作，能一如一剂五味子一样，让我内心迅速平静而愈合病痛，这不仅仅是一种巧合，也是艺术的一种魅力所在。真的是很养心也！

我也想，晓华笔触中的“五味子，未必就是真的生命，它是生命的种子，因为，它能亦如五味子一样，给更多的生命带来鲜活的生命力和美的韵味，因此，它才是具有生命力的。

我心素已闲,清川淡如此。

境中素心。你心中的那片海，将带我到哪里去？

2016.1.23于林间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