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微小世界（组诗）
原  莽

生活每一天

清晨，你好
贵阳，你好
空气，你好

太阳出来，新的一天开始
我又开始出发去未来路上，带着
爱人的叮咛
挤上时间的公交车
上班，吃饭，赴朋友宴会……

感谢父母健康
感谢爱人
清晨的拥抱、亲吻
我爱你
感谢亲人，你们平安

感谢你，陌生人
微笑与问候
路边不知名的野花
小草，石头，树木
盛着一颗微小的春天的心

美好希望和世间温暖
感谢那些温情无价的爱
给我好好活着的理由
生活，每一天都是新的

背  影

中午下楼吃饭，看见一个蹒跚的背影
心颤颤地动了一下
我多么想轻轻地叫一声母亲
把她佝偻的身体扶直——
被岁月压弯下的爱
谁可以让它们温暖？

她一定是我的母亲
千里之外的母亲
我不敢喊出声来——
她一回头又回到了千里之外
她一回头便会刺伤我的故乡

请您保持这样的姿势
让我多看几眼吧
让我的乡愁，忧伤
少一点，少一点

让我的眼泪
藏在秋天
偷偷地将落叶打湿

蕉坝村

这个地方，很小
但有桃树，李树，木棉，红椿
有狗尾巴花，野百合，火粑草
溪水，白云……
悠悠南山，东篱采菊
这个地方，二十四个节气
一个不少
春下种，秋收谷
夏有清风，冬降霜雪
它是一粒土豆的故乡
一棵玉米的亲人
一只蚂蚁
走不到边际的世界
白天顶着阳光
夜晚，与尘埃一起安睡
小满芒种到白露为霜
清凉了巴掌大的天
一张地图找不见它
它盛着一颗小小的心
只有像我这样的人
总能黑夜摸回到它的心脏

亲爱的，我叫原莽

亲爱的，我叫原莽
我的家乡在蕉坝
山与水的故乡
玉米，稻谷，土豆的亲人

亲爱的，我叫原莽
我的血液患着风湿
我的胃不适应那些被改名了的食物
我爱过的事物叫庄稼

亲爱的，我叫原莽
那些为节气颤抖的植物
是我的小名
蚂蚁曾是我邻居
天上那么多的爱
我从不奢望

亲爱的，我叫原莽
整整二十八岁了
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六年
一直不爱它

我的一双父母
一个七十二，一个六十八
他们越来越靠近泥土的年纪
我常从睡梦里醒来

他去麦加的路上

抱石暖心
一颗石头挨着一颗石头

一场手术接着一场手术
一群人离开
一群人在场

一个人
将众生瞰望——
其中一个苦难
必将从一个人身上搬离
另一个人承担
结局永远是秘密的

诗歌将占领无数
解剖的骨头
忧伤农业
或悲悯蚂蚁

一个人他去麦加的路上
不为爱情
也不为幸福
他不是诗人
他仅仅把自己的骨头剔得
白得令人心悸

去青春的路上

拄着一根拐杖，一路上
看着那些燃烧过的热血
成为一堆灰烬
留下斑斑驳驳的墓碑
无人拜祭
这条路南辕北辙
衰老的继续衰老，苍白无力
我梦里无梦
直到走回一九八一
那时风生水起
所有风雨与所有秘密
那欲打下的江山
荒芜一片

岁  月

她身材臃肿，皮肤老垂
她坐在一把垂暮的椅子上
昏昏欲睡。稀落的银发
像那些摇摇欲坠的树叶
一阵风就能让它们枯萎
她脸上的沟壑平静地埋着风雨
偶尔，几片落叶在她的脚前纠缠
曾经的幸福被谁拣走？
在这个秋天的下午无聊得不知所措
她目送一对时尚恋人离去
继续开始无聊的迷离，漫不经心
一个人穿过时光低低叹息
有谁知道，她曾经是个绝色美女

我坐在马桶上读一位女诗人的诗

清晨，我坐在马桶上
读一位女诗人的情诗
我经历了旅行、黄昏、无数她经历的黑夜
目睹一个纯洁而痴情的女人
在时光一隅那么多的悲伤
我陷入她长久的巨大的沉默
想象她少女的模样
她曾经提到的热爱的故乡
我试图在一条孤寂的路上
寻找另一个孤寂的灵魂
我试图在活过的生命里找出
被描述的情节，内心那些无数
被时光殆尽的岁月，谁
占有过谁的青春或一生？
但时间的空旷与绝望
我只能对着一本书
在一个马桶上
忧伤地白白地坐掉她的青春

大风歌

那些沉默过大海的石头不能叫石头
那些坚韧过时间的野草不能叫野草
那些抵御过大风的蒲公英
我们随处可见
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个牧人在给天空歌声
一曲一曲的苍凉
唱着唱着就流出的眼泪啊
如水一样蓝
我们看见他的骨头嵌入苍茫的大地
露出白白一片

秋风辞

我已经开始厌倦
那些爱过的事物
我不再细数心灵的悸动
亲吻的花朵
它以光阴蔫掉另一个光阴
我默视从这里消失的人
写下时间的辞令
将要败落的颜色
此时正在降临
靠近一个虚拟的结局

在真实的夜晚假设虚拟

今夜
虚拟的长安街在酒中出现
虚拟的情节
恰如美人迟暮
我假设了N个结局
又被自己N次否定
接下来的现实
我端详手中这枝玫瑰
我无从假设
存在的事实

在城市……

他注定消失在时间的路上
寻找另一个自己
他用想象打开城市的妖娆
一瓶酒，或是一个真实的爱情
他说起过一场洪水
漫过春天。他的诗篇里描述过
一个打斜他生命的女人
他还为一片落叶同情它的命运
和在雨夜萧瑟地流下眼泪
那些黑暗啊
被谁轻轻碰触，那个陌生人与他擦肩而过
就是这偷偷占用他土地的人
让他做了不称职的农民，声名狼藉
不事农事。在城市孤独的夜晚
只能用锄农的锄头
透过那些轻易就疼的苍茫
一次又一次刨出生命的悲伤

你是其中一种

你是这世间无边无际的想象
你是静立秋天深处的那枝无叶兰花
沉默或者绽放
都高贵过世俗的艳
你低低的姿态，多像软语
更像世上最强力的迷药
没有谁能做此时力敌万军的江湖剑客
我仿佛在欣赏最奢侈的花——
安静的莲，奔放的菊
或者，火红的玫瑰
都不重要。
我的想象改不了你的清雅
此时，即便你是飞蛾
也是最美的一种

铜锣湾酒吧

铜锣湾，香烟，美酒，人嘈沸杂
四个年轻美丽的女孩
疯狂地扭动青春的腰肢
盈盈一握的腰肢让人有些担心一不小心会扭断掉
一些人尖叫，一些人用目光搜寻
那穿着少得可怜的身体
一些人显然刚从外地来，夹杂疲惫
兴奋后像一只发情的驴
湖南话，广东话，山东话，东北腔
侵入女孩性感的体内，射精
臆想，调戏
那么多生活现实开始逃离
只有情欲高涨
四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把青春扭得像麻花
她们想扭掉欲望，轻蔑，卑微，屈辱
甚至繁华喧嚣深处的寂寞
她们的表情
躲在黑夜，使深秋几片树叶轻易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