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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了解这种命运,也曾经为之抗争,因为他的邻居冶胄就是铁城作坊里的锻工。那个健壮的冰族青年带着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弟弟冶陵住在自己家的对面,每天凌晨便要去城中的“断金坊”里劳作,直至暮色四合才能回到破落的家中。
然而这一户卑微的锻工,却成了云家在铁城时唯一的朋友。冶胄时常接济赤贫的云家,冶陵也常和他们姐弟在一起玩耍。寒微的永阳坊里,时常传出冶陵和云焰开心的笑声,偶尔自己也会陪这两个小鬼打架、游戏,然后一起等待冶胄的归来。他的大姐云烛会帮着冶胄兄弟做好简单的晚饭,他们虽然贫贱,却能安稳平静地生活。那样平凡而温暖的日子,完全不同于在沧流帝国军团里的严酷与压抑。
可是,以前天真的他,却因为不想成为冶胄那样卑微的锻工,不想继续卑贱地生活,而费尽心思地挤进了帝都讲武堂。
只有真正走进这个帝都的人,才会知道荣华富贵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种表面上的金碧辉煌只不过是在掩饰背后的肮脏与悲哀,骄傲的沧流帝国门阀也并不比铁城里的贱民幸福多少。在尔虞我诈的权势斗争中,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彻底地没有了退路――当年永阳坊里的云家三姐弟的确卑微赤贫,却拥有比如今更快乐的生活。
他是不忍心看到冶陵也来到帝都的,那个总是缠着他的纯粹孩子,也要被变成自己这样的人了吗?
他已经叫冶陵不要来,可是……那个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来!
“少将,可以开始了吗?”承训校尉的声音蓦然传来,他不由一惊。
“敢于向我挑战的人,真是不多见啊……”云焕少将冷冷地抛出了一句话――冶陵,既然你执意要来,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承训校尉,你的弟子果然了不起。”
面前的讲武堂校尉恭敬地低着头,“是,少将。”
他甚至不用转过头去,就知道冶陵已经准备好了对决――身后的杀气凛冽得如同秋冬的寒风,他凭着在讲武堂多年的经验可以感受到冶陵的气势和愤恨……似乎,还真有些像以前的云焕少将呢。
但是,凭着冶陵的水平,依然很难胜过云焕少将啊……
“好的,请几位少将先下台去等着。”承训轻轻地叹了口气,恭敬地走到四位少将的面前,开口。
走到飞廉身边的时候,他看见昔日的好友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他再次在心里默默地叹惜,然后对台下的讲武堂弟子说道:“台下的弟子退开一步,等会儿好好看着。”台下的黑色整齐地向后退了一步,宛如墨色的海浪从沙滩上落下。
“现在,可以开始了。”承训校尉最后说了一句,也转身向台下走去,将云焕和冶陵留在了台上。
走到台子后面的时候,他看见方才走下台去的贵族少将远远地对他扬起了下巴,动作优雅却不欲引人注目。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黑衣的少将便对身边的同僚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向着外边的空地走去。
他急忙跟上,和飞廉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那棵桫椤树下。风吹动了叶子,纷纷的落叶夹着桫椤树玉白色的花瓣,昔日的好友随意地靠在树干上,衣襟飞扬。
“你来啦。”见到承训来了,飞廉微笑着问道,“你说……那个孩子能胜么?”
承训低着头,看不清飞廉的表情,只是恭敬地回答:“那要看冶陵的本事了。”
飞廉少将在这个时候叫自己过来,恐怕不是问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呵呵,也是……”飞廉望着比自己低了三级的好友,淡淡地笑着,“你的弟子是首座的成绩,云焕那家伙又是征天军团勇冠三军的战士,当年在讲武堂出科考试时也是第一……这样看来,真是棋逢对手啊。”
“那是。这孩子有时候,比云焕少将还倔强呢。”提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承训不由露出了自豪的表情,然而想起场上正在进行的对决,不由又皱起了眉头――就算冶陵天资聪颖、成绩出众,又学会了飞廉少将教的破解之术,可是要对付被誉为“破军”的云焕少将,也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飞廉靠着桫椤树,挑起了细长的眉:“对了……承训,那个孩子以前,认识云焕吗?”
承训愕然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好友,凝眉思索:“冶陵在讲武堂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提到过他跟云焕有什么关系。”
“那他有没有跟其他人提到过云焕?”飞廉却认真地问道。
身后桫椤树的花瓣在风中旋转散落,有几片甚至飘到了他的肩上,玉白的花瓣在他的黑衣上显得纯净而雍容。黑衣的少将轻轻耸了耸肩,将白色的花瓣掸落,眼睛却一直盯着承训校尉。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承训忽然苦笑起来,“哪个贵族出生的弟子会跟他来往呢?再说,除了平常授课提问之外,那个小家伙几乎也从不说话。”
飞廉叹了口气,重重地靠到了桫椤树上,树叶和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也是啊。那就是说,都没人知道冶陵过去的事情了?”
“嗯……我只是从卷宗上看到,他来讲武堂之前住在铁城的永阳坊里面。听说云焕少将以前也住在那个里巷里,他们或许见过吧。”承训校尉回想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飞廉少将,冶陵那个孩子,是不是曾经和云焕少将有什么过节?”
飞廉笑笑,“也许吧。不然,哪个讲武堂的弟子会蠢到自己要去和云焕挑战?”
看见好友担心的神情,他还是补上了一句:“不过,你那个宝贝徒弟的武功,就算不能取胜,也足以自保了。”
“但愿如此。”承训校尉凝视着满地的落花和桫椤树的叶子,缓缓说道。
“所以呀,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云焕和冶陵的事情,我尽量去调解。”飞廉扫了一眼地上的叶子和花瓣,故作轻松地开口,向正在进行搏击的正厅走去,“走,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那个孩子能胜过云焕呢。”
承训迟疑地跟上,踩过了地上的叶片和落花。很奇怪,还是夏天,这棵树就开始落叶了。讲武堂的校尉一边思索一边缓缓走着,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落于飞廉数十步的距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知道绝对不能再去追问飞廉任何事情。然而毕竟是关心自己的弟子,无论如何,他也要要尽量想办法帮助冶陵、从中调解,不让这个倔强的孩子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得罪了如今炙手可热的云家。
“飞廉,”想了许久,承训还是叫住了头也不回地走向正厅的军人,“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冶陵那孩子,会不会、会不会……”
贵族出身的少将停住了脚步,回头微笑:“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承训,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他们比得怎么样了吧。”
承训轻轻地叹了口气,迈步追上了飞廉。
他没有看见,飞廉的眼里,蓦然露出了深不见底的感慨和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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