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犹如美丽池塘

                                                   许博渊

【编者按】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我看过—部美国彩色故事片：《金色的池塘》。这是一部获得奥斯卡大奖的影片，片中描写了一对老年夫妇退休以后不迷恋城市生活，来到农村——一个池塘边的小屋安度晚年。夫妇俩相依相伴，日子过得宁静、闲逸。其中，孙子放暑假来看望爷爷奶奶，给老人带来无穷的乐趣。最后，老人又从容地面对病魔和死亡……影片没有跌宕的情节，但人物十分鲜活、感人。摄影亦很美，金色的池塘，金色的小树林，金色的小屋，象征着老人金色的晚年生活……

    转眼间，我也退休了。退休五年中，我常常想起这部影片。是啊！晚年犹如金色池塘。池塘是人生最美的时光段，胜过小溪，也胜过了激流。以平和的心态来观察这个池塘，便发觉了她无比的美丽。影片中那对美国老夫妇，拥有一颗宁静的心，豁达、乐观地对待生活，所以，他们的晚年是从容的，快乐的。他们的“池塘”是金色的，美丽的。

    感谢我的同行——新华社退休干部许博渊先生，他的这篇文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未经作者同意，我将此文录入井转载于此，愿与老年朋友们共勉。     （吕佩浩）

　　少年时代，吃着现成的饭，穿着现成的衣，什么都不用操心。此时如山间小溪，无忧无虑，活泼快乐，成天在野地里疯跑。二十世纪五六十年前的农村，既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连收音机都稀罕，人们的活动范围也极为有限，生存环境如同大山深处。所谓读书，无非是换一种形式玩玩而已。不能总在野地里跑，坐下来读读书，也是一种调节。说它是另一种形式的玩，是因为没有来自任何一方面的压力，因此丝毫没有痛苦之感。江南水网地带，大人要干活，幼童无人管，极易落水，上学则可避免此种悲剧发生。稍长，听说外面有一个广阔的世界，总想走出“深山”，到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去。

    壮年如同一条湍急的河，冲出了“深山密林”，走进了大都会，而且走出了国境，满世界闯荡，在全世界广阔的空间奔跑。然而，此时肩上有了负担，社会的，家庭的，“不识愁滋味”的阶段永远过去了。常常，自己觉得好笑，来自封闭如深山的农村，却从事了监测世界风云的职业。压力自然就难免了，但压力主要并非来自负担和责任，而是来自荣誉感和好胜心。任务完成得不出色，那就很丢人的事情，更不用说完成得不好，或者没有完成了。人就好比置身于急流之中，年年月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无暇回头，好像山洪暴发，背后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推着、涌着。

    然而，仿佛突然之间，人生轨迹拐了一道弯儿，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就是朱自清笔下清华园里的那种池塘，也是季羡林笔下北大朗润园里的那种池塘，静谧、平和、与世无争、波澜不惊。卸却了肩头的担子，社会的，以及家庭的，也抛却了争强好胜之心。考核、评级、职称、表彰、批评之类东西，已经逝去，永远与己无关了。终于可以从容地回顾走过的路，总体上还算满意：是一个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的劳动者。令人满意的是，一辈子没有做过缺德的事。一路之上，虽然曾经风雨如晦，阴晴不定，却能够守护住自己的良心。首先，没有损公肥私，几十年里自己所得的每一个铜板都是劳动所得。其次，没有暗算别人，没有卖友求荣，没有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再次，没有卖身求荣，从来认为人人平等，任何时候都没有忘记珍惜自己的尊严。如此一想，这颗心便十二分的宁静熨贴。

    怀揣着一颗宁静的心来观察这个池塘，便发觉了她无比的美丽：白天，知了在岸边成荫的柳树上欢唱；入夜，秋虫在朦胧的月色中低吟；清晨，露珠儿在荷叶上滚动；傍晚，蜻蜓在荷花上伫立。这是一个健康的池塘，水清见底，有白云在水面浮动，有小鱼儿在水草间游戏，有青蛙在荷叶下打坐。

    池塘是人生最美的时光段，胜过小溪，也胜过了激流。一辈子积攒的知识，满世界闯荡的阅历，都凝聚在这个小小的池塘之中了，这就具备了做一个明白人的条件。一个人，到这个世界上来折腾了一番，不说什么智者哲人吧，起码，对于世界、社会、人生，要明白一个大概。如果懵懵懂懂地来了，又懵懵懂懂地走了，如同草木鸟兽，那实在是不应该。为了做一个明白人，书籍是不可或缺的帮手。最好实行一种“乱翻”战术，杂七杂八，今天这一本，明天那一本。在翻来翻去之中，各类书本中的知识之间，以及它们与脑子中储存的知识之间，往往会发生闪电般的横向联系，得出此前没有想到过的结论。更多的时候，是在不经意之间为某个长久盘旋于脑中的疑问找到了答案。每当此时，能使人激动万分。乐，也就在其中了。这叫自得其乐。

    我喜欢这个池塘。禅宗认为，动与静，全在于你的心。虽然身居澎湃如潮的闹市，但只要心中有这个池塘在，你的心就是宁静的。

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行政楼边的池塘

 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图书馆前的池塘

    * 本文作者系新华社退休干部、曾任新华社驻澳大利亚记者站站长。文后图片为博主拍摄。

（录自《中国老年》2010年12月上半月版）